涼王回京,途徑榆州遇刺,下落不明,榆州刺史王寶材預備好接待涼王車駕,沒過一天就得了這個消息,吓得差點兒當場歸天,頓覺九族老小脖子上都被栓了根麻繩,隻待涼王死訊一經坐實,立時就要抹脖子上吊。
但既然沒找到屍體,那就還有轉圜餘地,王寶材暗暗祈禱上天有好生之德之餘,連夜調派人手,下令搜尋涼王蹤迹,又緊趕慢趕去往涼王失蹤之地,别管結果如何,總歸要先把表面功夫做足。
接到白民後,司如卿即刻派人去通知王寶材尋到涼王一事,因而馬車行了沒多久,很快迎面見到王寶材率領一衆官員道旁接駕,恭迎涼王千歲。
王寶材接駕接得真心實意,這哪裡是涼王,這接的是他九族老小的命。
張長東就這麼迷迷糊糊地跟在白民身後,眼看一群人給白民又磕頭又行禮,不知該幹些什麼,隻好拉住白民不肯松手,又在許多人簇擁下走進一座富麗堂皇的大宅子,一起去了給白民備好更衣之處。
白民墜崖後一身衣服被扯得稀爛,跟漁網差不了多少,張長東雖給清洗幹淨但也穿不得了,隻好拿他爹的衣服給白民穿上。張長東今年十六,個子還沒徹底長開,比白民矮了半個頭,他的衣服白民穿不了,但他爹身量同白民相近,衣袍穿在白民身上正合适。
王寶材指派了幾個丫鬟跟着去伺候涼王,但白民一個不用,都給退了回去,還是隻留司如卿和張長東在身邊。
留下司如卿并不奇怪,想來他平日裡的職責就是伺候白民,但是張長東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為何他也會被留下,因而在司如卿幫白民換衣服時,張長東一點兒忙都不幫,隻追在一邊問:“殿下,我可以走了嗎?”
殿下不理他,讓司如卿給他束發戴冠。
張長東又問:“殿下,我是不是沒什麼事要做了?”
仍舊無人答話,司如卿給白民脫了那身半新衣袍,扔在一邊。
張長東氣道:“你别亂扔啊,那是我爹的衣服。”
司如卿拿出一錠銀子遞給他:“現在可以扔了嗎?”
張長東從未見過那麼大一塊銀子,“哇”地感歎一聲,忙接過小心裝好,又問他:“我家裡還有幾件,你要一起扔了嗎?”
司如卿掃他一眼,懶得搭理,展開白民的親王常服給他穿上,系腰封挂玉佩時,張長東又問:“殿下,那我什麼時候可以走啊。”
白民自行理了理袖子,終于開口問他:“你就不能不走嗎?”
張長東道:“可是你已經不需要我護送了啊。”
“當然需要,我一天不到京城,就一天不能真正安心,像之前那樣的追殺還不知道有多少在前面等着我,如卿一個人保護不了我,”白民道:“你願意留下來給我當個護衛嗎?”
司如卿不幹了:“誰說我保護不了,我一個人足矣。隻要有我在,我看誰敢傷你,他不想留下就不留,何必強求呢,誰稀罕他那點兒三腳貓的功夫。”
張長東本就不喜歡司如卿這個人,聽他出言不遜,冷哼一聲陰陽怪氣道:“是哦,你一個人足夠,你既然那麼厲害,那我是怎麼撿到殿下的?難道是我偷來的不成?”
司如卿自十歲開始跟在白民身邊行軍打仗,小時候跟白民學武,長大了給他當親兵,向來勤奮練武,小心謹慎,沒出過任何岔子,這還是第一次失手讓白民陷入險境,這陣子原本就自責不已,無數次想過倘若白民身遭不測,他也絕不獨活,立刻就去地下追随他哥,如今白民回來了,且不再提及此事,他也就不敢多說,誰知張長東如此不識趣,又拿出這件事來戳他痛處,司如卿立時怒氣上湧。
他給白民挂好最後一件配飾,上前一步對張成東說道:“姓張的,我保護殿下不力是我的失職,回京後自會去領罰,無需你在此多嘴。你若是個男人就出去跟我過過招,我們刀劍上見真章,别淨在這裡說風涼話。”
“誰要跟你比,”張長東嗤笑道:“又不是我刺殺殿下的,你能不能保護好殿下跟我有什麼關系,我是輸是赢能怎麼樣?”
兩人吵到興頭上,外面傳來敲門聲,一士兵來報:“殿下,王大人說宴席已齊備,問殿下何時能到。”
“讓他等着吧,”白民道:“本王待會兒就去。”
這一打斷,司如卿和張長東都忘了要說什麼,隻好互看一眼,同時“哼”了一聲,各自閉嘴。
涼王回京帶了三千近衛,因遇刺失蹤一事全都派出去找人。接到白民時,司如卿已派人出去召回所有人,此刻衆人業已齊聚榆州府衙和臨時騰空的幾座府邸,由王寶材一起招待。
白民有一衆官員作陪,自然不能帶侍衛一同出席,怎知王寶材此人倒是頗有眼力,雖未聽見涼王發話,早已瞧出他待司如卿和張長東跟别人不同,沒敢讓他們跟普通侍衛一起,而是單單給這倆人開了一桌席面。
張長東短暫忘記跟司如卿的恩怨,也不客氣,抄起筷子就吃,吃相粗豪至極,形如餓死鬼投胎,司如卿卻腰闆挺直,舉止文雅,全然不像軍旅之人,一言一行仿佛照着白民描畫下來的,顯是跟随他時日不短,又得他親自教導。
許是吃了東西心情變好,張長東不再跟司如卿狗咬狗,反倒湊過去跟他閑聊:“如卿……”
“如卿也是你叫的?”司如卿道:“叫司兄。”
張長東道:“司兄,我有件事想不明白。”
司如卿:“那就使勁想。”
張長東:“你既然是涼王的弟弟,為何不姓白,也不是皇子,隻是個侍衛?”
“要你管?”司如卿道:“不該問的别亂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