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在朝中參政多年，勤勤懇懇并無任何錯處，賢名在外，涼王卻不争氣，除九年前收複涼州，平定異族之亂有功外，後來行事愈發乖張荒唐，每個月若沒有幾封參他的折子，那一定不是涼王忽然有所長進，而是沒人來得及告狀。

眼下今上召涼王回京，名義是給涼王議親事，事實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想是要在涼王和秦王中擇一儲君，如若涼王成了太子，從此自然要留守京中。

軍中紀律再如何嚴明，禁止讨論朝政，但此等大事根本瞞不住，司如卿在軍隊裡也聽人私下議論過此事，他從小跟白民随意慣了，便直接去問他：“哥哥，你要當太子了嗎？”

白民問他：“你想讓我當太子嗎？”

司如卿道：“我無所謂，但是我不喜歡你那些兄弟姐妹，我想把他們全殺了，這樣你就隻有我一個弟弟了，隻剩下你一人之後，你就算不是太子也是了。”

白民摸了摸他的頭：“這話以後不許再說，更不能再問我立儲的事，你就當你不知道，否則我會死得很快，明白嗎？”

說别的話司如卿或許并不放在心上，但一聽白民會為此丢命，司如卿恨不得拿把刀深深刻在腦子裡，立刻指天發誓：“好的哥，我再也不說了。”

從此果然就當無事發生，至于京城中一切大事自有白民操心，司如卿隻聽他哥的話就是了，本以為這樣就算過去，怎知走到榆州，白民帶司如卿去祭拜先父，因不敢聲張，未讓侍衛随行，祭拜回來的路上突然遇刺，白民為司如卿擋刀墜崖，失蹤多日。

司如卿至此才明白白民說的話并非隻為吓唬他，這還沒到京城就差點兒丢命，找回白民後，後怕到當晚抱着他哥哭了半宿，一度喊着：“哥，哥，我們别去京城了行不行？我們回涼州吧，我不想讓你去京城了。”

白民勸他：“拒不歸京是抗旨，也是要死的，不光我一個人會死，你和我的近衛們也會一起死，所以還是回去的好。”

司如卿簡直快要崩潰：“那怎麼辦啊。”

白民道：“放心，隻要你和長東好好聽我的話，不該說的話别亂說，不該做的事不做，我們也未必會死，我總會想辦法保住我們三人的性命。”

張長東在一邊吃着點心，聽見兄弟倆的話，說道：“我插一句，京城那麼危險，我能不能不去啊，你們兩個死就罷了，為何還要拉着我呢？”

白民道：“你跟着我的話，最多也就隻死你一個，但是放你回去，若我遇刺一事追究起來，你和你爹娘你的鄰居們全都跑不了。”

一時間哭聲更響，原先隻哭了司如卿一個，這下倆人哭得此起彼伏，白民一個沒哄好又惹哭了一個，幹脆不再哄，由着他倆哭去。好在張長東自此絕了離開的心思，一心一意跟随白民回京，決定犧牲自己一人，保住他的爹娘和迷離谷。

後半段路白民下令急行，二十天的路程縮短至十天，沿途官員沒迎來這尊大佛讓接待的消息，心才落了地。

十日後進京，秦王親率文武百官于城門外迎接涼王回京，白民不等回府先進宮面聖，三千近衛駐紮城外，司如卿和張長東身為貼身侍衛不可随行進宮，隻能等在宮門外。

進京之前白民給司如卿和張長東簡單講過一遍京中規矩，兩人在路上雖言行無狀，從不肯聽從指令，但真正進了京城還是老老實實，不敢多說多動。一起等在門外時，張長東看着巍峨城門和門裡的重重宮阙，感歎道：“這裡好大。”

司如卿道：“大什麼，涼州才大呢，等京中事了，我和哥哥帶你回涼州去。”

張長東道：“那路上我帶你們去迷離谷，迷離谷雖然沒有京城這麼大，但是也很漂亮。”

司如卿伸出一根小指：“好，說定了。”

張長東跟他勾了勾：“一言為定。”

白民九年沒見過父皇母後，方一回京正是合家團聚，共叙天倫之時，一進宮便沒再出來，讓皇上皇後留下小住，天黑時内侍出來給司如卿和張長東帶話，說涼王今日留宿宮中，司如卿和張長東可先行回府。

張長東什麼都沒見過，不大會說話，司如卿跟随白民日久，還算應對有度，兩人簡單道謝之後便即上馬，跟随内侍回涼王府。

白民十七歲挂帥出征，九年未歸，皇上敕建涼王府時，白民跟北狄軍隊打得正艱難，故而涼王府多年空置，别說涼王殿下，就連個女主人都沒有，上下事宜全由内侍管家全福打理。

京城不比涼州，那邊的涼王府裡司如卿别說一人之下，時不時越過白民發号施令也是常有的事，白民不在時他就是主子爺，向來無法無天，阖府上下甚至軍營親信裡也有不少人知道，涼王對待司如卿便如親弟弟一般，甯可惹涼王，莫惱司如卿。

如今到了京裡，司如卿一個人也不認識，白民不在他便隻能恪守侍衛本分，帶着張長東聽全福安排，并不多言，生怕給白民惹來麻煩。

隻不知為何，全福自從見了司如卿，一雙眼睛便總時不時暗暗朝他臉上瞟，雖不敢讓他瞧出來，但到底司如卿感覺敏銳，早已發覺，忍耐許久還是沒忍住，問全福：“全管家，您認識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