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涼王回京總要有個由頭,雖說長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來涼王回京與立儲一事有關,但皇帝皇後也不能真這麼說不是?白民回京途中遭遇刺殺更證明此事,顯是有人不願讓他回去。
以為他議親為由再合适不過,反正年紀到了總要娶妻生子,這可是頭等大事,哪怕皇帝不上心,但凡有個生母或是養母,且能在皇帝面前說得上幾句話,也總該有人給操辦,到了白民這把歲數還未娶妻的,隻有那些從小沒娘,又遭皇帝厭棄沒人管的皇子,他這一輩裡是沒有。
白民顯然不是這種情況,也并非無人操心,皇帝皇後都去信給他說過此事,全讓白民找借口擋了。倒不是說他不想娶,而是他弟弟不讓。白民以前從未想過婚事,一來涼州事務繁忙,哪裡能分出心思來考慮這些問題,二來婚姻大事自該由父母做主,他沒什麼要操心的,是以第一次收到皇後詢問此事的信時,便随口問司如卿:“你想要個嫂子嗎?有了嫂子之後,她可以替我照顧你,你也就不必一直跟着我到處跑,不用再吃行軍打仗的苦。”
那時司如卿還小,又因為從小沒什麼人管,跟着哥哥後嬌氣得很,聽他說完哭了半宿,白民問他你哭什麼,司如卿道:“平日伺候我的胡小虎,他說他親娘去世後,他爹娶的後娘對他不好,整日打罵他不說,沒過幾年後娘又給他生了個弟弟,真哄得他爹把他賣了,否則他也不會進了王府來伺候我。而且……而且……而且我跟着你去哪兒都不覺得苦,我喜歡跟着你打仗。”
白民問:“所以呢?”
司如卿道:“等你娶了嫂子,也會把我賣了,你還會生個弟弟,就不會疼我隻疼弟弟了。”
白民:“胡說八道,我生的是你侄子,不是你弟弟,而是我又不是你爹,怎麼能一樣。”
司如卿:“都差不多。”
白民:“有了王妃和侄子,我對你也一樣。”
司如卿嚷道:“不要一樣,我才不要跟别人一樣,反正你如果一定要娶王妃,我就自己悄悄離開,不會等着你們賣我的,而且王妃打我罵我,我就會還手,才不會像胡小虎一樣忍着。”
白民道:“那等你娶了妻子也把我賣了?”
司如卿:“我不娶。”
白民:“人總要娶妻生子的。”
“誰說的呢?”司如卿道:“你看大街上的乞丐都沒有老婆,他們也活得很開心啊。”
白民:“你又不是乞丐。”
司如卿:“你娶了王妃我就去做乞丐。”
白民思考許久,歎口氣:“罷了,聽你的,我不娶。”
司如卿道:“以後也不能娶。”
白民:“不娶。”
司如卿道:“拉鈎。”
白民伸出小指:“拉鈎。”
誠然長大後,司如卿也知道自己那時有多荒唐,故而皇帝下诏讓白民回京時,司如卿二話不說就開始讓人收拾東西,再也說不出讓他哥為了他終身不娶的話來,畢竟拒不回京是抗旨,要殺頭的。白民雖未多說,但離開涼州之前已經想好幾個避開婚事的法子,且最後結識了張長東更談不上說話不算話,他也沒說要娶張長東啊,他直接嫁給張長東了。
婚事不算棘手,最難的是不知皇帝是什麼意思,是要立他為儲,還是把他劃到誰的陣營,聖意難測,白民久不在京中,對他這位皇帝爹更是了解過少,想不通也懶得多想,隻能直接問他四哥,最後隻換來一頓好打。
對他而言,搜集京中消息算不得難事,即便白民無意于皇位也該對京中局勢大緻掌握,表面上看,今上有開府之權的子女中,三公主白瑤自成一派,二皇子白琮風頭大盛,四皇子白璋不争不搶埋頭做實事,但出身在這兒擺着,又得聖心,還有個新回京的六皇子白民,可莫說别人看不出他的底細,白民自己都不知自己該劃歸到哪裡。
他在京中并無任何勢力,入局太晚,參與奪嫡本就先天不足,手下的人又都在涼州,天高皇帝遠幫不上他什麼忙,想投奔白璋,白璋除了罵他就是讓他滾,可皇帝皇後大老遠召他回京,總不能是擺着好看的?就算要卸了他的兵權,也該對他另有安排才是。
白民一場宴席看了看這幾個人,别的不好說,三公主可以第一個排除在外,絕不可能勝出。莫說她除了隻會嚣張跋扈之外沒剩太多腦子,就連皇帝也根本不打算立她為儲,否則不會給她議親。
本朝雖能傳位于公主,但比起皇子來,還是有諸多苛刻條件。最好的情況當然是像先懷安公主一樣,既嫡又長,毫無懸念,除此之外隻能等皇子死光了,皇位才會落到公主頭上,但這還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未嫁的公主。倘若公主一朝出閣,子女入了外姓宗譜,再改回來恐怕外戚生出不該有的心思,隻好先天杜絕。不過萬一哪一輩就是倒黴,皇子死光了,剩下的公主也都早早出嫁,那隻能另說,至少大虞開國至今并無這種情況發生,大不了屆時朝臣們互相吵一架,誰赢了聽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