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如卿不喜歡别人圍着白民，是以白民向來不許太多人伺候，今日跟白璋一起用飯，考慮到兩人時不時會說些不敢讓人聽到的話，更是沒留伺候的下人，也就哪吒年幼，又是頭畜生，特許跟他們一起吃飯。

此刻聽白璋一句話，白民還是不自覺往周圍看了一眼，見的确無人，隻一頭小狼算是活物，伸手一探白璋額頭問道：“四哥，你沒生病吧？”

白璋打開他的手：“好好說話。”

白民道：“是你先不好好說話的。”

白璋話說得突然，隻能解釋幾句：“你回來時問過我關于太子的事，我說讓你安分一些别亂想，隻因那時我以為父皇是屬意你的，這才讓你好好待着不許折騰，别憑空把太子之位折騰丢了，可如今看來，我想錯了。”

白民道：“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白璋道：“真想讓你當太子，也就不會急着把涼州從你手裡奪去了，沒有任何一個儲君在朝中是毫無根基的，除非故意布局，特意築一座空中樓閣給别人當活靶子用。你的人馬都在涼州，回到京城後一無重臣依附，二無姻親支持，一旦放手涼州便是被徹底架空，你拿什麼當太子？”

白民深以為然，點頭道：“四哥果然明察秋毫，眼光長遠，我再努力幾輩子也趕不上。”

白璋乜他一眼：“裝什麼，你自己未必看不出來，還用等我說嗎。”

“看出來有什麼用？”白民道：“你也知道以我的處境與太子之位無緣，況且我曾經在涼州……父皇沒對我怎麼樣還是看在你和母後的面子上，隻怕早就計劃怎麼收拾我。如今先卸了我的兵權，不知是不是下一步就要宰了我，别說當太子，活着都不容易，四哥，你可要救我啊。”

白璋道：“老六，這話我隻說這一次，你應也好，不應也罷，我的決定都不會更改，我想助你登上太子之位。”

白民詫異道：“為什麼是我呢？”

白璋道：“不選你難不成還選白琮嗎？你當我瘋了？”

白民道：“你可以選你自己啊。”

“選我自己也行，”白璋道：“那我就更要拉你進來了。”

白民有些看不懂他：“京中不是都傳你乃皇子中的一股清流，不結黨不站隊，隻一心做實事，恪守臣子本分，難不成是假的？”

白璋一笑：“他們對我誤解太深，我可沒有做清流的本事，隻是不得已罷了。就算我想結黨，我跟誰結？二皇兄年長我六歲，比我入朝早太多年，等我能開府時半個朝堂都快成了他的羽翼，剩下那些裡倒也曾有人想投奔我，我暗中考察過一圈，發覺沒幾個得用的，幹脆一個也不收，裝出一副遺世獨立的姿态，至少還能落個好名聲不是？”

白民以往隻覺得白璋這個人正直卻古闆，看不上那些黨同伐異的事，卻沒想到他竟是深藏不露，一時間倒是對他家四哥欽佩不已，說道：“虧我還以為你對皇位無意，乃是咱們白家難得的好人，如今才知，你最有心機”

“想不想做皇帝是一回事，能不能避開又是另一回事了，”白璋道：“我可以不做這個皇儲，隻為大虞辦些實事，但若任人宰割，那就是愚蠢了。我就算再怎麼不想争，皇長姐之後就是我，我生下來就比别人名正言順，二皇兄想上位怎麼可能留着我，他連你都不可能留。你我誰做太子可以先不說，但為今之計隻能先合起夥來抵抗二皇兄，先活下來再說啊。”

白民道：“照你這麼說，二皇兄距離太子之位豈不是隻差一紙诏書了？那父皇為何還遲遲不立他？雖說嫡庶長幼有序，但其實都是說給别人看的，誰笑到最後誰就是嫡，父皇心儀誰誰就是長，禮法這個東西，還不是都是人說了才算。”

白璋道：“君心難測，我也不敢輕易下定論，想來父皇也不願讓這朝堂裡二皇兄一人獨大，他隻是暫時還沒辦法動他罷了。父皇登基之路頗為艱難，咱們那些皇叔們可沒一個省油的燈，龍飛之後，頭幾年裡父皇身邊可靠的人不多，隻能重用大皇姐和二皇兄，也是他們兩人合力料理了父皇那些兄弟們，父皇才能牢牢将權力握進手中。可後來大皇姐戰死，剩下二皇兄獨得聖心，他走到今天的位置也是遲早的事。”

白民點頭道：“怪不得父皇不肯明确立太子，想來父皇比我們更清楚，若是任憑二皇兄勢力蔓延而不制衡幾分，日後再難把控，真立了他當太子，這朝堂就真要變成二皇兄說了算，那該将父皇置于何地？”

白璋道：“其實我剛入朝那幾年裡，父皇便撥過幾個人給我，但我那時實在沒什麼本事，跟着我撈不到好處，加官進爵别想，民脂民膏也搜刮不到，他們慢慢也就轉投他人了。父皇見我不中用，隻好再去選别人，我們兄弟姐妹雖多，能用的還真沒幾個，你遠在涼州，幫不上什麼忙，三皇兄是個病秧子，一年也出不了幾次府，五弟讓他娘養廢了，不學無術，整天鬥雞走狗，在外面結識了一群狐朋狗友纨绔耍樂，二皇姐早早嫁人了，挑來挑去竟然把白瑤拉出來當棋子，她哪有那個腦子跟二皇兄鬥。”

白民對他這句評價頗為贊歎：“我也覺得三皇姐沒腦子。”

白璋道：“你比她強不到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