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民真暈假暈無人能說清,但的确結結實實睡了一整晚,張長東也哭哭啼啼地陪了他一整晚。椒房殿有的是侍女,且都認識白民,有些更在他小時候伺候過,哪裡用得上張長東,幾次催他去休息,說涼王殿下這裡有她們照顧即可,不必勞煩小張公子,可張長東哪裡肯離開,抹着眼淚跟侍女們說:“我不累,我要陪着殿下,殿下醒來看不見我該擔心了。”
皇後對張長東本也無甚好惡,總覺得白民自稱斷袖太過荒唐,還賭咒發誓說此生非他不娶,不過一時頭腦發熱,日後冷靜下來,新鮮勁兒過了,頂不住壓力還不是要娶妻生子,屆時能好生養着這孩子就算不錯,怎麼可能一切如初,根本不必她多費心思。
今日見這孩子懵懵懂懂被召進宮,見了那麼多貴人,分明語聲怯怯,一眼都不敢多看,一言一行更是全無規矩禮儀,連個稱呼都說不利索,可是即便再如何驚慌失措都始終以白民為先,怕得要命還敢請求随他一起留宿宮中,這顆沉甸甸的實心眼子,倒也挺難得的。
難怪白民喜歡他,又咬住了不撒嘴,想來他從小生活在宮中,見慣了九曲心腸,七竅玲珑心,跟哪個相處不是一句話要反複思量七八百遍才能出口,也就跟張長東這種人生活在一起最輕松。
她瞧着張長東哭得可憐,勸道:“你也不用着急,半個太醫署的太醫都來照看了,還怕涼王出什麼事嗎?”
張長東道:“可是殿下身體一直都不好,在家裡都坐輪椅了,他以前還從沒暈過,今天怎麼說倒就倒了,該不會又惡化了吧?”
太醫給白民處處都檢查過,名義上說是驚吓昏厥,實際診斷下來,除了腿上舊傷,心肝脾肺腎都不錯,這陣子顧忌國喪不敢跟張長東同房,更是比往日氣血更足,早有太醫在外間禀報過皇後,故而她絲毫不擔心,見這孩子被騙得好苦,拍拍他頭,說道:“你放心就是,讓他躺着吧,你且去睡,明日保管還你個活蹦亂跳的涼王。”
張長東道:“真的嗎?”
皇後一笑:“本宮還能騙你不成?”
她一笑燦燦生光,晃花了這孩子的眼,張長東道:“皇後娘娘你真好。”
皇後聽得直想笑,問他:“我哪兒好?”
方才一聽白民無礙,張長東心思放松下來,不再揪在白民身上,一不留神說話就帶了呆相:“對殿下好,對誰都好,還生得美。”
皇後娘娘母儀天下,一舉一動都要端出萬方儀态來,樣貌再美也無人敢如此輕浮說出口,大多隻敢稱個賢德,她多年不曾聽别人當面直白誇她,也不知是笑張長東可愛還是笑他說話孩子氣,說道:“你這孩子,這話以後可不許再說了。”
張長東不知這話哪裡有問題,說實話也有錯嗎?但皇宮裡規矩大,這不能那不能的,聽皇後的話準沒錯,隻能低低應一句,小聲道:“長東知道了,那以後我在心裡說,不讓人聽見。”
這下子皇後不但笑個不住,差一點兒都想上手捏捏張長東的的臉了。他年紀小,還帶點兒嬰兒肥,說話時臉頰偶爾鼓起來更顯稚嫩,不像白民,從小就瘦,又因長相太美,瘦下來骨相凸顯,過分冷豔,總像是拒人于千裡之外。隻不過一說起話來就露餡了,兄弟姐妹幾個裡,屬他最沒正經。
又想起白民,皇後暗自歎息,張長東才這麼小,什麼都不懂,他如何下得去手。
若非留他在宮裡已不合規矩,皇後倒真想讓他住一陣子,陪自己說話解解悶兒,隻可惜白民一醒還是要打發這兩人出宮,不出意外的話,往後應是再也見不到了。
白民醒在第二天,聽到的第一個消息是皇帝下令徹查韓陽誣陷皇子一案,指派了白璋、白琮、谷重文三人主理。
他那時正柔柔弱弱地躺在床上喝藥,聽皇後說起,又見屋子裡除了張長東在床邊給他喂藥,并無其他人在,這才放心大膽評價一句:“這是不打算動二皇兄了。”
明知成國公是二皇子的人,更能進一步猜到背後主使必定也是他,皇帝仍然讓白琮參與調查,提都不提一句避嫌的事,可見所謂追查隻是做做樣子,根本沒打算牽連到他。
皇後道:“沒有實證,二皇子從頭至尾置身事外,誰敢去攀咬德妃母子?”
白民道:“不能動二皇兄,那也必定要治了成國公的罪,要不然這口惡氣我總也咽不下。”
皇後道:“放心吧,有你四哥看着,二皇子也隻是陪着當個審案的架子,還哪裡敢偏袒成國公府?不為了撇清關系而去踩一腳就不錯了,不可能會幫他脫罪。”
白民道:“不過說起來,二皇兄這一手玩兒得真好,出手直接打七寸,若是不孝的罪名真讓他給我扣上,日後我就再也翻不了身了,這次幸虧母後趕到及時。”
皇後卻沒接他的話,見張長東手中藥碗空了,笑道:“長東啊,不用你照顧小六了。各宮裡聽說涼王在本宮這裡養病,一大早譴人送來好些吃的,他如今也不配吃這些,你去挑挑吧,看哪個喜歡,回頭出宮時給你帶上一些。”
才短短一天,張長東看着侍女們出出進進,已經學得不像以前那麼野了,起身行個禮道:“謝皇後娘娘,長東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