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兄死期将至,你自身難保,還有空管他人閑事,”聞師儉看到她的反應,知她信了大半,“到底誰是愚蠢之人!”
或許被消息分走了注意,樂绮眠腳下一空,被屍體絆倒。剛要起身,長劍已釘在身側。
“這就是多管閑事的代價,”聞師儉舉起長劍,用力刺下,“你和四皇子,今日一個都逃不——”
“嗖!”
樂绮眠從雪中站起,收回腕間袖弩,道:“雖然他不該瞞我,但今日能擊敗你,還要多謝他。”
聞師儉胸口中箭,不可置信地倒下。
樂绮眠臨時征用他的戰馬,趕往前方。路上遇到聞家軍,她提劍便斬。但來兵仿佛無窮無盡,直到兩手麻痹,她才發現被馬棍擊打的傷口開裂,又滲出不少血。
決不能倒在這裡。
她不讓自己思考父子二人下獄的消息,思考傅厭辭在辟寒台問起袖弩的用意。事情已經發生,隻能先從困境中脫身,才有機會從長計議。
很快,她在血與火交織的灰霧中,看到了傅厭辭的身影。
聞仲達身穿繁複的鎖子甲,從頭武裝到腳,被她射傷的四肢還在流血,仍然高坐馬背,隻是,并非靠自己的力氣,而是被一隻骨節有力的手,生生扼住了咽喉。
“你恐怕還不知道,朝中多少人曾上書陛下,要求徹查你的身世。你在外長了十五年,誰知道你是迦樓羅與誰生下?你現在幫烏铎,恰好坐實流言!”
聞仲達大笑,似怒似喜,但剛說完,那隻手就收緊了,一抹血線從他嘴角溢出。
“烏铎早年是迦樓羅的随從,老教首又對他青睐有加,二人長居鬼鹫,有任何私......”
傅厭辭猛然将他掼入雪地,聞仲達傷口撕扯,冷汗如雨!
樂绮眠從未見過這樣的傅厭辭,他護腕和手套被火焰焚燒殆盡,刺青在火光中金黃奪目,鱗羽分明,血珠流到了手背,也不曾擦拭,猶如鎮壓在法壇下的惡神,殺性難馴。
傅厭辭道:“如果你相信這些話,五年前,不會押我入京。”
聞仲達說:“不錯,那你為何這般憤怒?是烏铎為父讓你厭惡,還是你也知道,你憎惡大蒼血統,但偏偏一刻也離不了它?”
傅厭辭面覆霜雪,右手卡高聞仲達下颌,讓他如引頸就戮的家畜。
聞仲達哈哈笑,悍不畏死般:“你本不必吃這種苦,偏偏給你打下罪印那人,毀掉了一切。你不是恨極了他?可你不知,那人還尚存于世、逍遙在外!”
深冬的荒原上,一道閃電落下,映亮兩人如泡在血池中的身影。
一瞬間,傅厭辭的表情猶如惡鬼。令人牙酸的“咔哒”聲響起,聞仲達骨骼錯位。
“不相信?你以為我為何隻抓那批教徒?因為鬼鹫之亂時,搜遍王城,解玄都下落不明!那具被砸爛的屍首,是為應付陛下,命人準備。我不信他逃走後,能不聯絡教徒,沒殺這些人,就是在等有一日,他找回王城!”
他聲音徹底沙啞,要離得極近,才能聽清。
“一個多月前,你送郡王北上時,包括緊那羅在内,數名教徒出逃,聞家軍抓了其餘人,逼問出解玄來過澤州一事。前幾日,緊那羅又被捕,供出解玄的下落。
“現在,隻要我一道命令,你殺了我,這些人也活不了!你永遠無法知道解玄的去向,摧毀鬼鹫、給你打下罪印之仇,你永遠報不了!”
聞仲達愚弄了他,教徒被送到龍神衛駐地,他卻主動将線索還了回去。但世事弄人,誰也想不到,聞仲達如今要靠教徒換取一命。
傅厭辭極為冷靜,所有情緒都被壓在冰面下,他說:“這件事很好辦。”
聞仲達道:“這裡有我成千上萬的兵,任何一人都能傳遞消息,如——”
一名靠近的聞家軍驟然倒地,血濺在聞仲達面上,猶聞鐵腥。
聞仲達睜大了雙目,就聽傅厭辭道:“便殺盡所有人,再去尋教徒。”
“轟隆!”
閃電劃破灰暗的天幕,巨石砸入聞家軍當中。城牆上方,投石機連綴如長龍,鬼鹫士兵如黑雲壓頂。
“聞老狗,這麼多年,你還是改不了聽風便是雨的毛病。本不想做口舌之争,但你編排到我與我徒兒頭上,我也不與你客氣,昔年青隼進犯鬼鹫,殺我父兄、囚困女使、傷我徒兒之仇——”
一身灰袍的烏铎微微笑,巨石如傾盆暴雨,将聞家軍打得七零八落。
“今日,也該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