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在略微沉寂的氛圍中結束了。
我最後道了祝福。
“美美,你終于脫離你父親了吧。”
“終于得到完全的自由了吧。”
我看着剛泡好的燕麥片粥,有些出神的想着。
洗漱完畢躺在床上的我,突然想到那個帶我勤工儉學的學姐,她和你多麼相似啊,都在最後擁有一位相愛的伴侶,包容的婆家,你們還會有可愛的孩子,人生的苦難開始拐彎。
當時的我還不知道,你的結婚請柬是最後一次見面邀請。
在未來某個柔靜的下午,我仍然在想,如果當時的我沖破阻撓去你的婚禮,我們的友情會不會不一樣?會不會不再是空白的聊天框?會不會不再是欲敲不敲的鍵盤?
在未來聽到每一位結婚新人消息時,我依舊在想。
但事實是,在龐大厚重的白色口罩下,我是透明不可見的。
一如,一年後,聽聞奶奶去世噩耗的我,仍舊沖不破一樣。
我深刻的記得,那晚我點了我最愛的那家店的麻辣燙,點了我最喜歡的裡脊肉、龍蝦球、蝦滑,還有紫薯球、千頁豆腐、小雞腿、菠菜、土豆片、新鮮青菜……
滿滿一大碗。
菜品豐富到豪華。
爸爸的消息突然彈出手機頁面,還沒等我點開消息,電話又響起。
這是我無法忘記的時刻。
我的眼淚不知不覺,悄然無息,我無法在食堂爆哭,隻能咽着聲音,囫囵吞着沒有味道的麻辣燙。
在挂斷爸爸的通話後,我立即同班主任打了電話,班主任表示安慰,但對我說,不要抱希望,現在形勢很緊。
她說幫我先問問。
過了會兒班主任發來消息:“我和徐導說過了,一會兒可能他會給你打電話。”
徐導是年級輔導員。
确實,沒過多久,徐導就給我打了電話,結果是慘淡的。
我可以接受,十四天的往返隔離檢測,但學校不能,學校無法承擔任何一個學生外出可能帶來的風險。
是的,個人家庭裡的重大的喪葬事宜,遠沒有風險來得重要。
小家庭在大社會中,微乎其微。
在被籠罩的那幾年裡,隻有這兩件事,讓我産生想要沖破的想法,可悲哀的是,我無法身動分毫。
一喜,一喪。
我不知道是不是苦難拐彎突然沖向了我。
結束對話的我靜坐了幾分鐘,一動不動。
我點開了陳雯的朋友圈,很明媚,精緻高貴的餐飲、帥氣有錢的對象,潮氣蓬勃的好友……
可是我想,一個校園霸淩者,在脫離了曾經的環境,在一個無人知曉過往的新環境裡,就可以過得這樣肆意張揚、這樣快樂明媚嗎?
某些記憶襲來,我不願深陷其中,退出了頁面。
我去了趟寝室樓内的長廊,我透過窗戶向外看去,今夜無星,隻有樓下的路燈顫巍巍的閃着清冷的暖白色光。
鼻尖的冷意那樣清晰。
我再次一點點回想着,那個溫暖的三年。
夜越來越黑了。
回來時發現手機屏幕有一條消息,是陳雯。
“朱美倩的婚禮你去嗎?”
看樣子是朱美倩向她發出了邀請。
“去不了。”我回。
“我這邊不讓出去。”
“我也是。”
“現在都這樣。”
接着就是一些俗套的感歎,她将話題引向我,我隻随意答幾句無關痛癢的話。
室友都已經洗漱完畢,寝室長照例和對象煲着電話粥,膩歪卻甜蜜;小雅吃着薯片看港劇;萍萍和婷婷組隊打遊戲,伴着些許國粹;蔓蔓正悠哉的躺在床上看喜歡愛豆的綜藝,時不時發出爆笑。
多美好啊。
也許我們應該時常探向心底,看看月亮有沒有升起。
但心裡總有一處欲動不動,我點開陳雯的頭像,随後點擊右上角,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按下了紅色的删除鍵。
緩緩吐出一口濁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