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前面找路,符攸烨在後面跟着走,那隻手在冷夜是無比暖和,給人熟悉的感覺,符攸烨恍然想起了母親。
是了,母親的手也是這樣,帶着繭,是粗糙的,是因為做各種活而留下疤痕的。他下意識低頭,修行之人眼力自然好,哪怕是夜晚,借着燈火,他也能清晰看見牽着他的那隻手上,也有着許多細小的傷口。想起幾個月前第一次認識她,就是在春華的山上,那麼多做工做任務的弟子,隻有她年紀是最小的、應該是在家人懷裡撒嬌的、卻是幹活最迅速最認真的那個。
可似乎又不止是母親,他又想起也是如今一般的夜晚,也是在某個人聲鼎沸的節日。他在後面走,被身前的人牽着走,走了好久好久。
他原以為自己以往在家族中的經曆确實不算好,縱使他再腼腆、再沉默,可沒有人會真的認為不好的回憶都是值得的,沒有誰該是這樣受苦的。
他突然很想問甯知知以前的生活,在未踏入修道時的生活。
“小師妹...”他未曾察覺,口卻已開。
“嗯?”甯知知還在發愁路怎麼這麼擠,被他這麼一叫,回過頭笑意盈盈地應了一聲,“怎麼了?”
符攸烨喉嚨微動,隻道:“...沒、沒什麼。”
“......你不用叫我師兄,我們沒差幾歲的。”
甯知知覺得有些稀奇,這往日内斂害羞的符攸烨難得會說出這種話。是真心把她當朋友嗎?她越尋思越覺得就是這樣,越想就越覺得好開心!
人有朋友是一件很簡單很自然的事,但有真心交心的朋友卻不簡單。
她提着花燈在符攸烨面前晃了晃,說道:“那我應該叫你什麼呐?叫符師兄不好嗎?”
符攸烨不知幻視想到了什麼,臉上一紅直搖腦袋,他有些不自在地撓撓頭,說道:“不介意的話,小師妹可以叫我阿烨。我母親也這樣叫我。”
甯知知歪歪頭,雖然她覺得隻是稱呼,不在什麼區别......瞧着人流總算是不擠了,路也面前開闊了一點,她趕忙拉着符攸烨一起走。
“終于不擠了,阿烨我們走!”
原本還在擔心自己的小心思落空,符攸烨聽見她的話,眼睛亮了一下。
庭绮羅收到了甯知知在雲海神識通裡給她的傳訊,站在橋頭盼啊盼,望啊望,可算是瞧見了她和符攸烨的身影,連忙招手喊道:“這邊啦——!”
她拿着三盞小河燈,甯知知一個,符攸烨一個,她自己一個。分完燈說道:“喏好不容易搶到的,快來,宣師兄和師姐已經去放好啦!”
長河上遍布星燈,色彩各異,燈随河流向遠方,或許在明日就會被打掃的人從城外河道上收走,但大家依舊來讨個彩頭,依舊年年放花燈,向神明許願,願神明聆聽。平日唯有擡頭才能見到的星河,一年之中又有幾日能如今晚一般在河上映現呢?
甯知知站在河岸邊,瞧着河面上幾乎滿當當的花燈,她尋思,神明要是能聽見這——麼多的願望,怕不是得從今年處理到明年,還沒處理完就又聽到了明年的願望了!
庭绮羅蹲下身子,放走了小河燈,雙手合十振振有詞地念叨:“神啊,信女願一生葷素搭配,希望能夠打牌不輸、賭坊不虧、再也不要被魔鬼訓練、吃吃喝喝就飛升!”
旁邊的符攸烨聽得差點沒倒在水裡,默默說道:“庭師姐,這是既要又要啊......”
“那當然了,小孩子才做選擇,大人我全都要!”說着她又念叨了十幾個大小心願。殊書見狀直呼還能這樣?!連忙蹲過來又繼續補充着願望。
他瞅一眼早已放了燈的甯知知,将燈放入河中,順着河水流向遠方。許了什麼願望?那就是不能說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