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嗎？

不心安。一點都不。

甚至自從爺爺将靈骨植到他體内，日日夜夜都是煎熬，每時每刻它都會隐隐作痛，提醒着他這是本不屬于他的修煉機緣。

甚至在入睡的每一個夜晚，都會夢到，夢到甯知知的屍體，夢到她渾身是血。小師妹從小就懂事，嬰孩時期就不哭不鬧，喂一口奶都會笑，在夢裡也不如厲鬼索命，隻是一遍又一遍地問着方三餘，為什麼要這麼做，可不可以把靈骨還給她。

每當從夢中驚醒，方三餘都痛苦萬分。

他比甯知知年長了七八歲，也算是看着她從襁褓嬰兒長大成十二三歲的少女的。那時宗門掌門尚在，從林子裡撿到了一個被遺棄的女嬰。

掌門說她體内有劇毒盤踞在丹田，不知是被哪戶人家丢棄，覺着可憐，讓養在宗門裡，也算是積善積德一樁好事。

或許是因為不能修煉，或許是覺着自己為宗門做不出貢獻，她從小就懂事，也有些古靈精怪。一些心底有些傲氣瞧不起她的師兄姐們，也懂得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畢竟這孩子每次看見他們都笑意盈盈地問需不需要幫忙幹活。

印象裡那樣一個聽話懂事的師妹，明明不該這樣慘死的。

回想起那一日，他想去給小師妹開點小竈送點東西，跑遍宗門卻找不到甯知知的身影。爺爺傳音讓他前去地牢。

宗門設有這樣的地方，但是常年不用，方三餘實在是不解，為什麼爺爺突然要讓他去地牢呢？

可是一踏入陰濕暗黑的地牢，踩上的先是黏膩的血液，緊接着入眼的，便是那個瘦弱的身影。

他像是瘋了一般，質問着爺爺為什麼要這麼做，明明前一日還親自下山為甯知知帶點心，為什麼今日就做出如此慘無人道的事。

可爺爺怒斥，他說：“這純粹靈骨放在她身上完全就是浪費！我界人丁日益稀薄，鮮有人才，上界來此地尋弟子，便是最好的時機，若是能有弟子被選中，日後我界亦不愁了！與其如此暴殄天物，不若取之，附于你身上！孩子，這也是為了我界，為了你自己啊！”

方三餘被他的話震驚了，以前那麼和藹，講究正義與大道的爺爺，到底是為什麼會變成如今這樣，竟以禁術做此等違背人倫的事呢？！

爺爺手上浮現出一團光，上面還帶着血迹，不斷顫動着。

“你就算是再不想，她也已經死了！難不成你要讓她死得沒有價值嗎！”

面前的老人連表情都有些猙獰了。方三餘想，此時此刻，他若是有一絲骨氣，就該當即拒絕，甚至甯死不受。

……但他是一個懦弱的人，而懦弱的人向來經不起誘惑。得了這靈骨，修煉速度甚至是一日千裡。

方三餘指尖發顫，難怪這兩日，體内甯知知的靈骨越發作痛，原來是感知到了……此時此刻面對甯知知他居然有着一絲解脫感，他笑一聲：“想必是有什麼機緣，護了師妹性命。應該是這樣的……師妹這樣的人，不該慘死的。”

“那麼，師妹要怎麼處置我呢？現在的師妹，我應該也是抵抗不了的。”

他探不出甯知知的修為，雖不知道原本身中劇毒的甯知知究竟是如何解了毒，從而能夠修煉的，但今時今日、今非昔比。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冤家路窄呢？

“處置？”甯知知看一眼知晏，又看向方三餘，“沒誰要處置你。把靈骨還給我，從此之後，我和你們爺孫、和你們宗門的人，就一筆勾銷，再也不欠誰了。”

“僅僅是這？”方三餘有些愣神，“我還以為，你會想讓我一命抵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