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之後。
甯府有滿山杏花樹,山上便有幾處亭落,一向是用來觀景的。此刻,便是父母兒女四人坐在庭院裡,設了結界,倒不會有人踏足。
甯琛剛聽完甯老太太的話而來,看着一雙兒女,面露複雜神色。愧疚、全是愧疚。他落座庭中,語氣難得有一些頹廢:“母親都審清楚了。和大哥兄弟一場,我竟不知他心底如此多的怨恨……”
甯老太太三個孩子,小女兒甯馭生的晚,又一向出色,一直都是掌中寶;但可惜自幼便無心繼業家族,很早就提了自己不會接過家族大權,倒也不提。
甯琛和甯珏,兩個兒子一大一小,年紀也相近,自幼一同長大,弟弟天賦出色些,又善交際,這一代中都被大家開玩笑叫作羲陽一枝花。相比之下,哥哥總要遜色很多。
可兄弟之間,一向和睦,從未有過任何争執,甯琛也沒有因為自己表現的多,就在哥哥面前耀武揚威。平日得的頭籌、妹妹一份,哥哥也一份。明明人前人後,都是阖家歡樂的局面。
他腦海裡反複出現着方才在地牢中,甯珏對他說出的話,入魔了,難免言辭激烈,甯珏對着他猙獰地笑着,語氣掩蓋不住血孽折磨的疲憊與痛苦。
“自小,旁人隻看得見你和小妹。仿佛我就是家中多餘的那一個。沒有與你們一樣驚人的天賦,修行總落人兩拍,也不如你擅于交際,籠絡人心。小妹與女子們交好,我與你年少時幾乎寸步不離并肩而行;呵……旁人說的話,稱我最多、反而是句琛公子的兄長。”
“甯琛,我嫉妒你、怨你、恨你。為什麼我要一直待在你的名字下,為什麼我永遠都不如你,憑什麼你就如天上月,而我永遠都隻是一旁的星子。”
“呵呵呵……”說到這兒,他居然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出來,“算了,修此禁術,就要有落得就地正法的下場。母親一向公正,向來是不會留我性命的。”
“至少看你因女兒喪命痛苦十幾年,我心底就痛快、痛快!哈哈哈哈哈……”
“……那你,有想過大嫂嗎?”甯琛看他瘋魔的樣子,于心不忍,這人是他的兄長,至少以往一直兄友弟謙,感情深厚;可正是他的兄長,害得他們一家無法團圓十幾年……一想到女兒身中劫滅,曾一度體弱日日病痛、曾在外流離兩度瀕死、甚至若沒有所謂天道垂憐,她再也無法在那個雨夜裡活着。
甯琛說不出口,兩手親情最是折磨人讓人痛苦,他隻能問出這麼一句。也不知是為了什麼。
甯珏反問:“難道你覺得,滿心仇怨的我會真的動心?這些年在外修煉禁術,相處之日寥寥無幾,從一開始,都是利用而已,就連劫滅之毒,也是我建議她做的。”
甯琛再也聽不下去,腳步踩着兄長瘋魔的笑聲,走出了地牢。
這樣看來,都是他的緣由,害了一雙兒女啊……甯琛頹廢地歎了口氣,自雨夜一事之後、他自诩狠心十多年,幫着若月收整世家裡的老頑固絲毫不留情,沒想到對于人心,他終究還是不了解。
放在桌上的手被甯知知輕輕握住,擡頭就是女兒的笑容,竟然莫名其妙地令人安心,她知道他在想什麼,輕聲道:“那都是過去了,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