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謝今朝轉過頭:“不是語文和地理麼,有數學?”
“嗯,前些天開會聽說的,估計過兩天就有信息了。”
“以前不都一次隻抽兩科嗎?”
市上每年都會舉辦青教公開課競賽,三十五歲以下青年教師必須參加,但考慮到人數限制,每次隻抽兩科,運氣好些到了三十五可能也就參加個一兩次,運氣不好的。
“今年市上招了有一批新人,前兩天開會讨論到這個事,決定增加一科,抽到了數學。”
宋長明側身,遠處昏暗的光隻有一點落在人身上,黃色的暖光将他修飾得幹淨又挺拔,隻看身形,不像青年教師,像學生。
“班呢,自己帶還是随機?”
“随機,确定學校後統一抽。”
今年學校隻招了他一個數學學科的,想都不用想是誰要去。
他原本以為沒抽到數學,自己躲過了。
謝今朝幹巴巴回道:“謝謝你提前告訴我,月假這回吹了。”
我看是誠心不想讓我過月假。
他再次在心裡給班主任扣了一分。
宋長明得逞地笑,手插在兜裡,步子不快不慢,這個步散得相當悠閑。
“不急,中途有什麼問題也可以來問我,之前也參加過幾次。”
“運氣這麼差?”
宋長明笑了下:“連去了四年,今年不出意外是第五年。”
好吧,他又平衡了一些。
走了兩圈後,謝今朝低頭看表,十點十九,剛好一分鐘。
“不回去了?”
“不去了,第三節本來就不需要班主任守,”宋長明擺擺手,語氣難得有些散漫,“隻是平時事情沒做完會在教室陪會他們,這個點有值班老師守。”
哦。
遠處教學區适時響起鈴聲。
放學了。
于是兩人掉頭往鐵門走。
走到鐵門時,空氣中時而的蟲鳴似乎頓了一秒。
下一秒,謝今朝看見旁邊有兩個人影從厚德樓外的偏門鑽了進來。
“……?”
宋長明沒來得及反應,被謝今朝拉到身後,氣息一下不穩,往謝今朝那邊歪了歪。
“噓——”
宋長明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兩個人,看發型應該是一男一女,從袖子粘在一起的剪影看,應該是來談戀愛的小朋友。
宋長明看清後擡起頭,有些好笑。
“沒見過?”
大概是為了配合謝今朝做賊似的動作,他湊上前一點,腦袋靠近了些。
像突然被針紮了一下,謝今朝蹭地轉過來,眼睛盯着他的臉,好一會沒說話。
“?”宋長明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你、幹、嘛——”
宋長明看了他一樣,站起身,學着謝今朝壓低了聲音。
他說:“我說,躲不該是他們躲嗎?”
什麼。
是啊我操。
我躲什麼?
謝今朝也不知道啊,你就當他喝多了吧。
不躲站那幹嘛,抓人啊。
不行他做不到。
這宋長明怎麼靠他這麼近,合适嗎。
“……”
腕表輕輕震動了一下,謝今朝在昏暗中低頭,表盤一串紅色字體的“你似乎處于非活躍狀态,但從22:26起的十分鐘内,你的心率一直高于120次/分”。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眼“高心率”的字樣,面無表情地摁滅屏幕,再面無表情地回頭。
半晌,謝今朝一聲不吭起身朝外走。
這表壞了吧。
他想,好像被抓的是自己一樣,莫名其妙。
煩。
這時謝今朝再想起那兩個小朋友已經晚了,操場再次變回了他和宋長明來之前的樣子。
早跑沒影了。
剛剛的偶遇就像他的錯覺一樣。
他和宋長明從陰影處走出來,仿佛兩人剛幹完什麼偷雞摸狗的事情。
怕發出聲音,謝今朝取下了手腕的表,捏在手裡,光線太昏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宋長明把剛剛謝今朝掉下的狗繩還給謝今朝,偏偏這會還挺機靈的,打一進了那塊,再沒發出過聲音。
似乎也和他們一樣,在觀察,在看熱鬧。
放學後的教學區安靜得很快,幾乎隻要十分鐘,人去樓空,整座校園很快沉寂了大半。
“你回嗎。”
從厚德樓外的長坡上到岔路,謝今朝說。
左邊就是校門,右邊是教學區。
他私心希望宋長明再在學校呆一會吧,他不想再跟宋長明處在同一片空間裡了。
“你先走吧,”他如願聽到了宋長明的否定答案,“我還要去查寝。”
“好,”謝今朝心裡松了口氣,然後才重新客氣道,“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嗯,你也是。”
于是謝今朝牽着偏偏和宋長明告别,在門口攔了輛車。
兩小時前的景色再次在眼前倒退,路燈在謝今朝沒有表情的臉上明明滅滅,冷風終于吹得有點頭疼了。
歎了口氣,摸出手機,謝今朝漫無目的地劃着屏幕,這會腦子沒有先前清醒,五花八門的碎片在腦子裡下雪花一樣飛來飛去,有點煩。
想了想,謝今朝編輯了條信息。
謝今朝:好久沒打球了,不說旁邊東湖的體育館裝得好,哪天去看看?
對面很快回了信息:就明晚呗,不是放歸屬假了?再喊個人打雙打
遲意緊接着說:叫成蹊呗,她估計也好久沒打過了
謝今朝有些意外:成蹊也打球?
陸圓缺:人高中在文科班可是橫着走的姐,說一不二的
謝今朝好奇:理科班呢?
遲意說:理科人太多,沒拉通比過。
謝今朝笑起來:行。
群聊信息忽然頓了頓,消息不再秒彈,謝今朝正準備摁掉屏幕,忽然眼前一條白色消息欄彈出。
遲意:宋長明也會打,比我厲害得多,但他忙,空了再喊他吧
?
怎麼又是他。
“……”
但遲遲沒有人說話。
于是謝今朝打字道:真假,他看着不像會打球的
看着也不像個班主任。
遲意連發了三個表情包出來才舍得編輯文字。
遲意:你就是認識他晚了
遲意:你不一定打得過
“哎喲。”
出租車忽然停下,他擡頭一看,才發現這次回來的這條路比想象中快得多。
回家後謝今朝又洗了個澡,收拾好後已經快十二點了。
偏偏趴在床邊小窩,沖他乖巧地搖搖尾巴,頭放在爪子上,就這樣看着謝今朝。
留好小夜燈,謝今朝躺上床,這會反而沒什麼睡意,但腦子很空,工作後謝今朝會在睡前想他目前的進度和内容,這樣的睡前反思似乎已經是經年累月的習慣了。
今晚喝了酒又吹了冷風,謝今朝現在腦子暈乎乎的,連串的公式和第三人稱的視角記憶從意識海晃過但不留痕,酒精的作用終于姗姗來遲,他慢慢覺得眼皮很沉。
夜風還在吹,撩起紗窗後窗簾的一角,很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