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今朝爸媽到四川時正好趕上聖誕。
兩口子到時也沒跟謝今朝打招呼,直到車開到小區門口才想起要知會一聲。
因為不知道密碼鎖的密碼。
發了條短信,等謝今朝下課看見再打來時,兩口子正在逛小區附近的菜市場。
“朝朝啊,我們到啦。”
“車啊,停附近停車位了。”
“你上你的班,我們周圍轉轉買點東西,今天聖誕嘛,咱們慶祝慶祝。”
謝今朝手裡掂着個蘋果上下抛接,是先前下課付一給的。
昨天是平安夜,小賣部進了不少蘋果,裝在好看的盒子裡做平安果賣,老師們收到不少,謝今朝昨夜也收到了,整整齊齊地擺在辦公桌,紅彤彤的盒子上貼了五顔六色的便利貼。
便利貼上滿是五花八門的祝福和可愛的小人畫,謝老師看到時十分矯情地心裡一酸。
“不說不過‘洋節’,今年想通了?”
“這不是來看你嘛,參加工作後都還沒好好聚過,”郁女士說,“我們在菜場買菜,你忙你的,快走時給我發個短信啊,就這樣。”
然後又不等謝今朝說話,迅速挂了電話。
“……”
謝今朝今晚有晚自習,看了眼排班表,編輯了個下班時間過去。
緊接着電話又打回來。
“怎麼這麼晚,要加班嗎?”
“不是,今晚有我的晚自習,我得守學生,下午也要開會。”
今天正好周四,下午最後一節學生沒課,是自由活動時間,也是全校老師開會的時間。
“那你晚飯在哪吃,食堂?”電話那頭是嘈雜的菜市場的吆喝聲,快聽不清說話聲。
“晚點回來再吃,你和我爸先吃,不管我。”
開完會後差不多就是班級教育,下班級教育後又是他的晚自習。
謝今朝現在還不覺得多累,他覺得小朋友們挺累。
每天都是滿當的課,課間要在上廁所和補覺中二選一,晚自習要先擠出時間寫作業,剩下的才是自學時間。
如果今天很幸運,作業很快完成,自主學習時間預留得多,還會竊喜。
因為下了二三節晚自習後,回去還要繼續學,自主時間預留得多,要麼可以多睡會,要麼可以多學會。
大概因為走過某些相同的路,謝今朝不覺得站在自己的角度看他們要輕松多少,他反而很能共情這裡的學生,所以晚上謝今朝和宋長明商量,給小朋友們弄點吃的。
班主任說,他烤蛋撻。
隻是時間很趕,所以謝今朝接手了晚上的班級教育,不同以往宋長明在台上講他在台下聽,偶爾在班主任的示意下說幾句,隻是最近考試,班級教育大多都用于填補自習時間不足。
這次是謝今朝一個人的班級教育,他想了很久,也不知道從哪講起。
“你們宋老師有事兒,我臨時接手一下。”
坐在講台上,謝今朝袖子裡的手不自然地摩挲了一下,隐隐有些出汗。
他小朋友們倒很高興,下午自由活動,加上過節,一個個玩兒得很瘋,還沒緩過來。
“謝老師,今晚準備做什麼講話呀?”
“謝老師,不然看新聞吧,期中後好久沒看了。”
“就是,對面八班天天都在看,我們也要——”
“今天聖誕呢,不慶祝慶祝嗎——”
“就是,昨晚平安夜就沒看了!”
“看新聞!看新聞!”
氣氛組聞聲造勢,起哄聲于是雨後春筍般地冒頭,謝老師差點沒憋住,勉強壓住笑:“這我做不了主,要班主任說了算。”
“你也是班主任啊謝老師。”
“就是,謝老師硬氣點,宋老師多半去開會了,他不會知道的。”
“謝老師你真的甘心一直被宋老師壓一頭嗎?!”
謝今朝覺得有時候這群小朋友說的話有些太過好笑,煩惱是自己時常憋不住想笑:“都淡定點,一會行政來了别說今天看新聞,到期末都沒影兒啊。”
他想了想,感覺今晚的氣氛好像是不太适合作些嚴肅的心靈雞湯,于是他說。
“講點什麼,你們有什麼想聽的沒。”
十幾歲的年紀最喜歡的當然是湊各種熱鬧。
“有八卦嗎謝老師,想聽八卦。”
“想聽謝老師高中的故事!”
“謝老師高中談戀愛了沒!”
“謝老師有沒有高中時期無疾而終的暗戀……啊誰扯我——”
高中能有什麼故事。
還暗戀。
“暗個鬼。”一片吵嚷中,謝今朝就聽見了這一句。
底下七嘴八舌地到處問話,謝老師在講台上勉強坐懷不亂。
“一群群都上哪學的這麼八卦……”
“這可不是我們八卦,”齊思銘的位置離得近,他作為代表發言,“那天物理課講完還剩好一會時間,代老師就跟我們講故事了。”
這麼一說,謝今朝想起來,代老師是個年輕女老師,比他先一年還是兩年進一中。
因為意向分科,文理老師的相互交集沒之前多,所以謝今朝對這位代老師印象有些模糊。
現在提前分了科,理科課程在文科班大幅壓縮,一周隻剩一節,用于應試高二的會考,内容輕松沒有作業,純講,底下呢就寫作業的寫作業,自習的自習。
“代老師講什麼了?”謝今朝蠻好奇,托着下巴饒有興緻地問道。
“那不行,代老師說了,這是我們關起門來說的話,不能講出去的。”
“就是,謝老師你講了我們也不會說出去的。”
謝今朝聽得發笑,眼睛彎起來:“政治覺悟挺高啊。”
底下笑聲漣漪一般地擴散,衆人順着他的話七嘴八舌地說下去。
“我沒什麼能給你們八卦的,”謝今朝眯着眼回憶了一會,發現自己的高中真的很無趣,都沒什麼能分享的大事。
“我生在高考大省,每個人從出生就帶着壓力學習和生活。
“宿舍陽台和教學走廊都用鐵架焊接起來,但那會比現在好點,我們偶爾會翻牆出去吃個宵夜帶一包東西回宿舍,就像你們現在的周末。”
那段日子并沒有多美好,壓得快喘不過氣的生活裡總要冒險給自己鑿點缺口,呼吸幾口牆外自由的空氣,真懷念的是那群跟自己有着很多共同回憶的朋友們。
畢竟真讓選擇回去再讀一次高中,估計沒人願意。
饒越有些驚訝:“謝老師也跟我們一樣啊,我以為學霸都很規矩呢。”
初初趕緊捂嘴:“小聲點,你說漏嘴啦。”
葉程回頭替她找補:“我們又沒翻牆,現在哪用翻牆啊,簽假條走正門不比這方便啊。”
齊思銘于是也附和:“就是,而且宋老師簽假條也挺大方的。”
謝今朝笑了一下:“我不是你們想象中多優秀的好學生,感謝腦子生得勉強還可以吧,沒辦法,我們普通高中生都要走這條路的,所以隻能咬牙跟别人比。”
比腦子,比拼命。
頭頂白熾燈前兩天剛換過,照得整間教室格外明亮,謝今朝在明亮中回憶着。
他想起高考前一個星期的周末,他們沒有複習,下午痛快打了場最放肆的羽毛球,一直互相殺球,大太陽下的操場笑得特别蠢。
晚上跟外面的燒烤店老闆打電話,熄燈後在宿舍吃烤串,沒敢喝酒,舉着礦泉水瓶幹杯發誓再也不要上這破學了。
記得清華哥在宿舍隻有台燈的地闆盤腿坐着,一手舉烤串一手舉礦泉水瓶,聲音嚣張地說這輩子隻上清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