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空氣裡隻能聽見交錯的呼吸,這場沉默持續了很久。
謝今朝的頭腦前所未有地混亂,同時又前所未有地清醒。
他知道。
他不信宋長明這點看人心思的直覺都沒有。
不不,他也是男的。
正常情況下,一個男的怎麼會對另一個男的有這麼細緻的揣摩,除了自己這種莫名其妙的心裡有鬼的。
但論血緣,遲意要叫他一聲哥。
遲意認識陸圓缺多久,十多年了。
宋長明知道多少年了。
反正不可能在謝今朝之下。
怎麼可能揣着明白裝糊塗?
不對。
關鍵不該是。
是。
是他知道了多久嗎。
或者僥幸一點,他有沒有可能也不知情?
“你就是認識他晚了。”
“我要還跟高中那樣你看了才來氣吧,現在挺好的。”
腦子裡忽然提取出了久遠的記憶,遲意的随口一說,郝雨知老師的感歎。
宋長明以前,是什麼樣的?
不對。
他糾結的問題不應該是。
宋長明如果知情,他的看法是什麼?
遲意是他的親戚,他們關系不錯,表面看宋長明對他和陸圓缺和對所有人都沒什麼區别。
可。
可是他不是宋長明的親戚,也不是他的老同學,他隻是他的同事,隻是陸圓缺和遲意的,朋友。
“他……知情也不能說明什麼吧……”
謝今朝的聲音終于短暫恢複了一下,不是剛剛略帶的沙啞,但此刻說出來,卻很清晰地帶了點不确定和,後怕。
他還有工作,宋長明也有飯碗,就算宋長明知情也完全可以選擇揣着明白裝糊塗,他參加工作這麼多年,這點本事早渾然天成了。
戴萬千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記憶裡她高中拍到的這副肩膀還十分硌手,現在卻能明顯感覺到肩峰處有了層薄薄的肉。
“不要受今天聊天的影響,先入為主很容易影響你的主觀判斷,感情不止要恰達好處的撥雲見月,還需要自省自度後的再三确認。”
她忽然又笑了:“我說過年那會見你怎麼難得長了點肉,原來在這邊這麼幸福。”
趙秋水随即也反應過來:“是哦,我說回來趟這麼精神。”
謝今朝垂着頭,有些艱難地扯起一個笑,雖然他垂着頭。
“幸福?”
早六晚十二,也就比高中多睡了兩個小時,每天忙得腳不沾地毛焦火辣,這樣的日子,居然有人覺得他是幸福的?
但好像,除此之外的很多閑暇碎片,他和宋長明逛早市兜圈散步,并肩走過湖濱路的每一條街,隔三岔五就能喝到宋長明泡的酒,踩着宋長明的影子回家,這樣的日子,好像又很難說不幸福。
先前一瞬間的遲疑與空白讓他忘記了主觀判斷,意識逐漸回籠,他開始複盤一切的一切。
首先,他不能丢了這份工作,他喜歡四川,喜歡一中,喜歡十七班。
宋長明當然也不願意丢掉這份工作,所以他可能才一直沒戳破。
“我知道,畢竟不是小孩兒了。”
謝今朝手背在眼皮上按了一下,聲音又帶了點沙。
成年人做事三思而後行好像并不是從來如此,現實有太多他們無法接受的改變,因而要妥協,學會瞻前顧後,學會舉棋不定。
趙秋水低頭看了眼腕表,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道理你都懂,我們也不多說了,其實就算你跟他在一起也沒什麼,輕重緩急你們都懂,不在明面也沒人會刻意打探。”
可。
謝今朝忽然想到了陸圓缺和遲意。
他們就要像趙秋水說的這樣不在明面下很多很多年,在未來每個需要因為解釋而無力的時候,他們會想什麼?
他笑了一下,看吧,自己就是這樣的人,隻是今天說開了這點小事,他就已經浮想聯翩到今後和未來了。
有些好笑。
宋長明此刻或許正抱着和和坐在沙發看它喜歡的動物世界,或許也會在廚房折騰他常年都會泡的酒,還有可能已經回鄉下去了。
其實謝今朝生活裡的煙火氣是宋長明帶來的,但沒有謝今朝,宋長明的生活想象起來依舊充滿生氣。
他無暇思顧此時是否正有一個人在因為他們的關系而想入非非。
因為這并不重要,這并不是他生活的主旋律。
理清這些,謝今朝呼出一口氣,站起身和對面的兩口子面對面。
“你們還要趕着回成都是吧?”
戴萬千點點頭:“晚點還有個交流會,不知道要多晚,明天就回去了。”
謝今朝扯起一個笑:“就是沒事我也接待不了了,明天開始就高考了。”
戴萬千恍然:“先前在學校門口看到拉的橫幅了,又到一年高考了啊。”
趙秋水手扶着戴萬千往後靠的背圈住她:“算起來,這剛好是我們高考完第十年吧?”
戴萬千眯了眯眼睛:“太久遠了,都快忘了我們是哪級的了。”
謝今朝歎了口氣,準确無誤地報了個數字。
“還真是啊。”戴萬千感慨地笑了一下。
“走了,不在這煩你了。”趙秋水在玄關拉住兩人的行李箱。
“買好票了?”謝今朝從架子上拿上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