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嗯”了一聲,正要說什麼,對面的女生已經揚起了胳膊。
初初咽下一口奶茶,味道都沒來得及嘗出來。
這聲響不很大,十七班的人已經盯準了準備起跳。
高度也不很高,初初在心裡預估。
但并沒有她預想中的抵網不過,運氣很好,堪堪擦着線而過。
但這也給了十七班機會,幾乎是同一瞬間,饒越上前把球一踮。
“黃燦——”
黃燦又急又快地“嗯”了一聲,衣擺灌進風,她一跳,緊接着猛地一扣。
初初咬緊了吸管。
視線忽然被前面遮擋了一下。
我靠。
初初沒看清球,她有些着急地去撥前面的胳膊。
那邊似乎沒傳來球再度被抽起的聲音,歡呼太大,蓋過了其他聲音。
“我靠初初,十六了十六了——”
許晦壓着計分闆,手伸出去沒拉住初初,隻拉住了旁邊的祝橼。
“換場換場,哎媽真把我緊張慘了。”
“看得我手上全是汗。”
“快快快,黃燦你們趕緊來喝口水。”
初初蹲下來找給黃燦留的奶茶,正翻出來捏着吸管站起來。
“這杯是誰的?”黃燦手裡端過放計分闆旁的奶茶,“你的?”
初初“啊”了一聲:“噢,那杯是我的,你的在……?”
黃燦沒等她說完,确認了奶茶的歸屬後點點頭,然後就着吸管喝了一口。
“……”初初盯着她,有幾秒沒說話。
“甜。”黃燦說。
“噢。”初初忽然又想通了。
這也沒什麼,晦晦也常喝她的奶茶,她也會喝晦晦的。
黃燦也是她關系很好的朋友,這沒什麼。
她想。
“别喝多了,冷的,去喝點常溫的。”她聽見自己又說。
黃燦一直盯着她,看見面前人的眼神由驚訝到複雜再到釋懷,她忽然又有點煩。
她想是剛剛劇烈運動的緣故。
“好。”
她垂着眼,幾秒後回神似乎忘了自己已經答應過一次了。
她又說了句:“好。”
然後她躬身撈了瓶常溫的礦泉水擰開。
剛剛的果茶确實很甜,加了葡萄和檸檬,但一開始她其實并沒有嘗到檸檬的味道。
直到灌了口常溫水下去,她才後知後覺品出了大概果茶裡沒挑幹淨的檸檬籽的澀。
“什麼時候去買西瓜?”謝今朝看了眼時間。
“現在?”宋長明往後看了眼即将落山的半個太陽。
“嗯,我意思是送食堂冰櫃冰一會兒,半小時也涼不透,有點冷就可以。”
謝今朝估摸着至少還要半小時,比賽沒那麼正式,五局三勝有些為難作為初學者的他們,年級組砍到了三局兩勝。
很快十七班拿下了大比分,比賽拉到了第二局中場。
宋長明點開手機:“我給外面水果店老闆打電話讓他留些放後門門衛,我們過會去拿。”
謝今朝于是點頭:“好。”
等到謝老師後知後覺又被班主任搶付了錢,已經是到後門領到西瓜的時候了。
“你什麼時候付的?”
說完謝今朝馬上反應過來,現在已經不是紙币支付為先的時代了。
“微信。”
宋長明上前拍了拍最近的那隻西瓜,深綠的條紋環繞在淺綠底色的瓜體上,莖葉都還在把上,看起來很新鮮。
“怎麼看甜不甜?”謝今朝學着他的樣子也拍了拍那隻西瓜,能聽見内裡兩三聲悶悶的回響。
“聲音,他們說聲音脆的就是甜的。”
“聲音,脆?”
“嗯,所以我說是他們說,我也沒聽出來過。”宋長明笑了一下,手伸出去碰了碰謝今朝頭頂翹起來的兩根頭發,“走吧,去食堂。”
“哦。”
怎麼老愛動我頭發。
暑假比起正課來說要輕松很多,幾乎每天都能看新聞,宋長明隔三岔五就給他們買西瓜買冰粉,加上這幾天活動多,衆人都像過年一樣,連帶着早上第一節課都沒人犯困,難得精神的一個自習周。
“高二了啊。”謝今朝感歎。
很久沒和偏偏一起在天還亮時散過步了,他幾乎快忘了湖邊還有隻很大的水車。
“觀賞用多,節假日和周末會開。”宋長明說。
周末。
謝今朝點點頭,周末。
“欸,”他忽然想起來年初路過過的濕地公園,“今天是不是有噴泉?”
“有,”宋長明說,“但這走過去有些遠,要穿島,回去開車?”
謝今朝一拉狗繩,偏偏被迫停下回頭一望。
“走偏偏,回家開車去看噴泉。”
“汪——”
回應他的是一聲不明就裡但響亮的應答。
快七點半的天褪去光亮,遠處近處的樹影開始變暗,開始模糊,藍調占領整片天空。
濕地公園進園是條很長的人工步道,接着一片人工荷塘,漸暗天色下荷葉的剪影初顯,在夜風裡搖蕩,看不清有沒有荷花。
“這兒是不是每天都很多人?”謝今朝說。
宋長明“嗯”了一聲:“下班後沒什麼事都會來這走幾圈散散步,周末更多些。”
噴泉在遠景樓對面,深藍天空下,遠景樓燈已開,和下處漣漪點點的人工湖輝映。
“像黃鶴樓。”真的很像,隻是在黃鶴樓看不到這樣粼粼的湖面。
“遠景樓上面是一些商鋪,最頂層有家火鍋店,跟黃鶴樓差挺大的。”
“你去過武漢?”
宋長明頓了一下:“大四那年去過。”
噢。謝今朝又不吭聲了。
他開始在心裡算,宋長明大四那年自己在武漢沒。
還沒想清宋長明是哪年的,湖面忽然有了聲音。
音樂從不知哪個地方緩緩流露而出,湖面開始有了好幾種顔色的燈光,遠景樓和街面的霓虹燈光再不占主色。
盛開的水柱在樓前勾勒出很多幅轉瞬即逝的畫面,不等人看清又重重落下,湖面濺起明顯的水花。
這個視角下遠景樓開始模糊失焦,直到定格那瞬間才反應過來,天黑了。
将暗不暗的天,明亮的遠景樓,川流不息的街面和路燈,還有湖面蕩開的每一圈波紋,城市的夜晚徐徐展開。
就是這樣很多個沒察覺到的分鐘,噴泉愈來愈高,愈來愈盛大,坐席上很多人開始舉着手機拍照錄像,嘩啦落水聲中還摻雜着小朋友的歡呼。
落英湖也有噴泉,謝今朝忽然想起。
還有荷花,也是每逢節假日,小小的噴泉就會打開,水珠濺到荷葉上,但不是夜裡,夜裡有旁邊開了燈的萬林,謝今朝覺得那樣說不定會讓他印象更深些。
也是适才他才算清,宋長明大四那年,他剛好大一。
如果他去過武大,說不定他們還在某條街擦肩而過。
但大一實在太遠了,他連當時的課程都記不起來了,更别說路上形影匆匆的陌生人。
他忽然有些後悔,剛剛那個當口不該沉默的,明明是個很好的機會。
音樂由盛轉衰,漸漸沒落,漸漸消散,水柱轉小直到落幕,觀景台的人開始散去,湖面逐漸回歸到最初的平靜,開了燈的遠景樓在湖面被切割成很細的碎片,浮光躍金。
到最後觀景台隻剩兩人一狗了,身後行人偶爾一瞥隻能看到他們在遠景樓餘光中黑色的背影,大概是在那吹風吧。
而謝今朝的思緒就這樣一直漂浮在半空,宋長明打量他的目光直到最後都沒被察覺。
他小小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