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長明目光平靜地看着面前的學生們，聲音比平時大了一些，還聽得出帶着笑意。
“各位，今天之前，我對這場成人禮做了很多假想，要怎樣幫你們記住這一天，我希望以後的你們回憶起高三的成人禮，是快樂的，是帶着笑的，我跟謝老師商量了很久，決定送給你們每人兩朵紅玫瑰。”
“你們看到的第一反應大概會想，紅玫瑰是給愛人的，是的，但我們還是選擇了它，如果這是你們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支花，那我希望你們可以記得，作為師長，我們很看重你們，同樣也希望你們可以把自己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上，永遠毫無保留地愛全部的自己。”
“如果不是第一支也沒關系，兩朵玫瑰的寓意是好事成雙，歡迎你分享你的愛，給送過你花的人，給對你來說重要的人，你們才十八歲，人生才剛剛開始。”不要給自己留遺憾。
“紅玫瑰的花語是愛，就像我們之前的那堂班會課，今天我和謝老師在你們的成人禮上，祝大家得償所願，愛與希望，生生不息。”
愛與希望生生不息。
回應他的是連綿的掌聲。
“初初我想哭，這真是我收到的第一支花。”
“舒舒别哭，馬上你生日我也給你買花。”
“上次晦晦給你買的草莓花嗎？”
“你喜歡嗎，那我下次也給你買。”許晦側過頭，沖她眨眨眼。
“等會我要跟我的玫瑰花拍照，初初我們一起拍。”
“好，等下解散了就去。”
初初她們站在第一排，第一個接過了宋老師遞來的玫瑰和獎章。
人群裡漸漸響起此起彼伏的聲音。
“謝謝宋老師——”
“謝謝謝老師——”
人群再次因為後一句話爆發出笑聲。
“好了，别謝了，拿好，等下要走花路了，”謝今朝抽出兩支玫瑰放在付一手上，“壞了别找我要啊。”
“知道了，謝、老、師——”付一握着修剪幹淨的玫瑰花枝，拉長了尾音回道。
“付一。”
“什麼？”付一側過頭。
“拍照不？”淩暢側過一點頭，兩朵玫瑰夾在拇指與食指間，他晃了晃手機。
“過會。”
“好。”淩暢點點頭，但好像又沒說完，他頓了頓，又說。
“付一。”
“你到底要說什麼。”付一轉過身，正臉對着淩暢，“什麼時候這麼事兒了。”
淩暢笑了，把兩朵玫瑰順手插進付一的兩朵玫瑰中。
“幫我拿下。”
“就這？”付一把傾斜的花枝扶正，“沒了？”
淩暢笑了笑：“你想要什麼？”
“……”付一有點後悔自己熱衷的凡事随口一問，“不要，滾。”
“付一。”
“你到底說不說，不說别天天把我名字挂嘴邊。”
付一轉頭死死地盯着他，似乎這樣盯着就顯得自己的底氣夠足，不會被面前的人帶偏。
淩暢又笑了，付一看到他這個笑就來火。
“沒什麼，”淩暢把一片要往下掉的花瓣往上扶了扶，“等會去橫幅上簽個名？”
“你是不是要沒話找話。”付一氣笑了。
在橫幅上簽名是一早就說好了的事，初初很早就拿了一盒記号筆給他和淩暢，在今天帶下來，為的就是走完成人門之後大家在上面簽名，還有拍照。
“我要跟你寫一起。”淩暢說。
“誰不準了？”
“等會還要拍照。”
“你再問真不拍了。”
淩暢最後笑了一下，目光落在付一手上拿的四朵玫瑰上。
“好，付一。”
付一看了他一眼。
“中午外賣是不是吃多了。”
毛病吧。
淩暢笑出聲。
“過成人門我們班在最後，等一會要喊口号，覃堯一會領一下？”
發到尾巴的時候，宋長明把手裡最後兩支玫瑰遞給覃堯，把獎章别在他的翻領上。
“好，”覃堯低頭看了看手裡通紅的玫瑰，“謝謝宋老師。”
宋老師輕笑了一聲。
音樂已經響起，一班的方陣從頭上有序穿過成人門，最前排舉着班牌和橫幅，操場上現在入目全是紅色，大紅的橫幅，紅色的充氣拱門，紅色跑道。
“一班發了巴巴掌欸，感覺好好玩——”
“我聽說九班是小紅旗。”
“這有什麼，十三班還是撥浪鼓呢。”
“耶？十班怎麼還有統一的班服？我們是不是也該弄一套了？”
“就是，我們還沒班服呢。”
“不行，我還是喜歡我的玫瑰，我等下要帶着它去走花路。”
“附議，我也要。”
“什麼付一？”
“我□□不行了，你這什麼聽力——”
“你原諒他吧，他上次英語聽力扣了十分。”
“我操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一片混亂中，許晦戳戳初初的胳膊：“欸，等會我們一起去拉橫幅吧，怎麼樣？”
“好啊，舒舒一起吧，我們一個頭一個尾，一個在中間，怎麼樣？”初初從地上撈起卷好的橫幅還有黃燦領回來的班牌，把班牌回身遞給黃燦，“你舉班牌，怎麼樣？”
黃燦笑了一下，接過班牌：“好。”
“宋老師讓我喊口号，我一會站方陣中間？”覃堯走過來。
“可以，那就這麼定了，到幾班了？”
黃燦望了一眼：“十二班了，可以準備了。”
“好——”初初轉過頭，囑咐着身後的衆人，“等會覃堯喊預備口号，大家記得跟上啊，喊大聲點——”
“好——”
“準備——”初初手一揮，黃燦舉着班牌站在最前，她和許晦還有餘舒涵拉開橫幅，跟第一排拉開點空隙，站成單獨的一排。
黃燦回頭，最後調整了下方陣隊列，然後回頭：“走了。”
高三十七班的方陣，慢慢從足球場上挪到紅色跑道邊沿。
算不上特别整齊，但每個人都擡着頭，大步往前，走得意氣風發，手裡的玫瑰在一衆藍黑混白的校服裡居然顯得有些暗淡。
謝今朝和宋長明站在場外，舉着手機拍照錄視頻。
充氣的成人門并沒有多高級，隻是被人為賦予了意義，因為是集體的，所以每個人都走得鄭重其事，仿佛過了這道門，沒有十八歲也人為自覺地拔高了年紀，這代表着大家是一起成年，一起滿十八的。
“……”
穿過成人門後，十七班越走越遠，謝今朝忽然有點感傷。
他按下錄像的結束鍵，胳膊碰了碰宋長明。
“怎麼感覺有種高考完了的錯覺？”
高考完，他們走出一中，越走越遠，遠成一個模糊的黑點，遠到十七班再也聚不齊四十一個人。
宋長明也收起手機，目光落回他身上：“也快了，最後一百天了。”
“你上一批學生送去高考的時候，什麼感覺？”他問。
宋長明想了想，說：“老實說，沒有這屆感觸深。”
也是，這屆是宋長明帶的第一屆完完全全從頭帶到尾的班，意義是不一樣的。
一天的二十四小時，他們幾乎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在一起，這樣的意義跟科任老師是有區别的。
“之前黃主任說讓我下屆也當班主任，你怎麼看？”
宋長明笑了一下：“我挺看好的，你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
謝今朝難得謙虛：“宋老師帶得好。”
宋長明莞爾：“不喊小宋了？”
謝今朝眯了眯眼，聽到主席台上書記宣布最後一項流程結束，原地解散，面前的所有班級立刻亂成散沙，他這才饒有興緻地回道。
“工作的時候稱職務嘛，我懂。”說着，拍了拍宋長明的肩膀。
“好了小宋，下班了，帶我去看看你另外給我們倆準備的成人禮？”
小宋老師勾起嘴角，側身謙虛道：“走吧，謝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