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倒計時60天。
從三月中開始,一中高三的考試季就拉開序幕了。
大考小考太常見了,現在開始每周晚自習都有四天用作考試,語數外文理綜各一天,卷子考完第二三天改完,第三四天評講,一周結束,開始下一周。
經過了三周這樣的輪回,謝今朝終于承認,自己确實跟十八歲的小朋友比不了。
淩晨十二點半,他把手裡紅筆一丢。
“怎麼了?”宋長明剛好改完手裡的一張卷,偏頭問。
“休息會。”謝今朝說着閉上了眼,不管是手改還是機改,時間長了眼睛都會痛。
宋長明放下筆,起身繞到桌子另一側,把手搭在謝今朝的眼皮上。
“痛?”他說。
“嗯,緩會。”謝今朝沒動,宋長明的手擋住了頭頂的吊燈光,現在他感知到的一切都是黑暗的,很舒服。
宋長明覆在他眼睛上的手動了動:“我給你按按。”
謝今朝悶悶地說:“你還會這個?”
宋長明輕笑一聲:“給和和按過?”
“那能一樣?”謝今朝笑了,“别按出問題明天上不了課了。”
“我替你上。”
“要大學那會你這麼說,我高低要在心裡感謝你一天,”謝今朝擺擺手,“來吧,試試。”
宋長明的手移到了謝今朝眼尾骨附近,試探了一下,他輕輕按下去,手指順着眼尾方向打圈。
“可以麼。”他問。
謝今朝輕輕“嗯”了一聲。
“和和還需要這種服務?”他忽然發問。
宋長明笑了一聲,低了點頭:“哪種?”
謝今朝也沒說哪種,隻輕輕笑了一聲:“輕點。”
“嗯。”
“宋長明。”
“嗯。”
“你累嗎。”
宋長明歪了歪頭。
“我是人,當然會累。”
謝今朝閉着眼睛,聲音有點小。
“好像我沒怎麼聽你說過累。”
他當然知道宋長明是人,是人就會累,是人就會疲憊,但他沒有聽到宋長明說過累,即使他見過宋長明疲憊的樣子。
宋長明勾了勾嘴角,手指換到了眼眶頭。
“因為喊累也沒用,”他說,“而且學校裡還有比我更累的人。”
他帶一個班,一門科目,但小朋友學六科,還要精益求精,因為他們要高考。
謝今朝“嗯”了好長一截,才慢吞吞地說。
“有用吧。”
“嗯?”
謝今朝忽然伸手,把放自己眼睛上的手抓住,轉過來看着宋長明。
“雖然你不說我也知道,但你說了,”他低了點頭,像在組織措辭,“我覺得我們的距離會近一些。”
能這樣說麼。謝今朝有些猶豫。
感覺有點名不正言不順。
但他内心裡有一個角落有個聲音,又在說這樣說沒有問題。
他隻是想距離近一些,這樣算越界嗎。
朋友就不能靠近嗎。
狡辯。
宋長明盯着那隻抓着自己手的手,吊燈是白色的,但沒有學校裡的亮,握在一起的手被襯得很淺,明明已經改了有一個多小時卷子了,但他還是看到那隻左手無名指骨上,有一顆小小的痣。
他聽見自己笑了一聲。
又聽見自己坐在謝今朝旁旁邊的地毯上,彎彎眼睛說。
“嗯,我其實有點累。”
然後他感覺到自己微微卸了點力,靠上了謝今朝的肩。
“能靠會嗎。”他問。
謝今朝笑了,宋長明感覺到靠着的肩動了動,傳遞着悶悶的笑意。
“你都靠上了。”這不無賴嗎。
“嗯,靠會,”宋長明順勢閉上了眼,“是挺累的。”
好像很長時間沒說過這個字了。
事實上他還是覺得這個字說了沒有用,沒有人替你累,也沒有能讓你不累。
但是。
他重新換了個角度靠上去,肩骨靠久了有點硌,往下一些有軟肉。
能緩解。
至少現在想到還有快四十張作文,他心裡不是煩躁。
“進去睡會吧,”他聽見謝今朝說,“反正明天你的課是第四節。”
“上午要去趟厚德樓。”
“開會?”
“不是,”他說,“黃主任找。”
“那你靠着休息會,”謝今朝把茶幾上的筆重新撿起來,“我改完叫你。”
他看了眼剩下的卷子,一張大概要兩分多鐘,剩下十多張,快的話半個小時。
“嗯,”宋長明輕輕應了聲,“十五分鐘吧。”
謝今朝把手邊沙發上的空調毯撈過來,上面沾了兩根貓毛。
“蓋上。”他把貓毛揪下,替他理了理毯子邊沿,把邊角壓在了宋長明的胳膊下。
“嗯。”
遠處傳來一聲朦胧的汽笛,謝今朝掃了一眼答題卡上的填空,在最上打了個15。
謝今朝改完卷,剛好過去二十五分鐘。
他感覺到壓在肩上的人發出均勻的呼吸。
已經一點半了,他伸出手把宋長明那沓沒改完的卷子撈過來。
宋長明今晚的任務主要是改作文,他今天已經評講完了前面的題,明天是作文。
還有三十多份,宋長明改作文的速度一般兩分鐘一張,所以還要至少一個小時。
他歎了口氣,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宋長明的臉頰肉。
“宋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