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通過監控畫面遠程觀察的沈昭不同,中央特别戰術評估室觀察廳内的衆人正經曆着更為直接的沖擊。
高個子監察官猛地從座椅上彈起,手掌指重重砸在控制台上。指關節與合金表面碰撞發出“砰”的一聲悶響,震得全息投影微微晃動,數據流短暫地扭曲了一瞬。
“立即終止測試!”聲音因過度震驚而微微變調,“竟然投入使用高階精神污染體,這已經違反了模拟測試安全條例第——”
白玥隻是微微擡起左手,做了個下壓的手勢。
這看似随意的動作卻像按下了靜音鍵,讓監察官的聲音戛然而止。
面前的全息投影将不斷刷新的數據流映在鏡片上,形成一片流動的藍光,将那雙眼睛映得如同冰冷的電子屏幕。
“坐下。”
“可、可按照安全協議明确規定——”
“我說了。”白玥終于轉過臉來,鏡片後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繃緊的線條洩露着一絲不耐,“坐下。”
監察官張了張嘴,似是還想說些什麼,但在其他工作人員齊齊投來的警惕視線下,喉結劇烈滾動了一下,最終宛若斷線的木偶般跌坐回椅子上。手指用力扣住扶手,目光死死盯着場内發生的一切。
控制室内陷入詭異的寂靜,隻有設備運轉的嗡鳴聲在空氣中震顫。
單向玻璃另一側,白予簡的身體微微搖晃,像是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着,陷入某種深度的精神恍惚。他的呼吸變得淺而急促,胸口起伏的幅度幾乎微不可察,唯有額角不斷滲出的冷汗順着蒼白的臉頰滑落,在下颌處懸停一瞬,最終滴在作戰服領口,洇開一片深色的痕迹。
白玥不動聲色地伸出指尖,在控制台邊緣輕輕一叩。
身旁幾位新面孔的工作人員立即垂首,手指在虛拟鍵盤上飛速敲擊。動作整齊劃一,連呼吸節奏都保持着詭異的同步,如同被程序設定的機械。
控制室與測試場地之間的單向玻璃表面泛起細微的波紋,如同被石子打破平靜的水面。肉眼不可見的精神探測光束穿透玻璃屏障,如觸須般纏繞上白予簡的身體,貪婪地攫取着他的每一絲精神波動,将數據實時傳輸到主控台的加密終端。
熒藍色的字符于半空中跳動,映在兩位監察官緊繃的側臉上。
可惜他們正死死盯着場内的江恪,全然沒有注意到身旁儀器閃爍異常的微光。
而在場内的白予簡,此刻正經曆着更為劇烈的沖擊。
精神入侵并非溫和的探針,而是一柄淬毒的冰錐,沿着記憶回路的裂縫狠狠楔入,試圖撬開了那些塵封于深處的暗匣。
一時呼吸驟然停滞,耳畔隻剩下血液奔流的轟鳴,仿佛整個顱腔都在随之震動。
頸間的銀墜劇烈震顫,裂紋中滲出蛛絲般的銀藍光絮,像有生命的藤蔓纏繞上他蒼白的指尖。灼痛從鎖骨炸開,順着神經脈絡直竄太陽穴,卻無法喚醒那逐漸渙散的意識。
記憶的閘門轟然洞開。
慘白的無影燈如刀鋒般劈開視網膜。消毒水的氣味混合着金屬燒灼的焦臭,在密閉空間裡形成令人窒息的濁流。
手術台上的少年……不,更準确地說,是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軀體,被高強度束縛帶勒出深紫色的淤痕。蒼白的皮膚下,青紫色血管如同扭曲的樹根般暴起。脖頸處的烙印仍在冒煙,邊緣皮膚焦黑卷曲,露出下方粉紅色的新鮮創面。
他的胸腔劇烈起伏,每次呼吸都帶動束縛帶發出細微聲響。喉結滾動間,一縷帶血的唾沫順着下颌滑落,拉出細長的銀線。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原本因疼痛而渙散,卻在看清來人的瞬間驟然聚焦。瞳孔收縮成危險的細線,倒映出……
就在這時,皮質手套摩擦的細微聲響突然切入。一隻戴着白手套的手搭上肩膀,力道恰到好處地卡在疼痛與安撫的臨界點。
“記住。”低沉的男聲在耳邊響起,溫熱的呼吸拂過耳廓,“絕不能把鑰匙落到他們手裡。”
這是什麼?
眼前的景象突然開始溶解,如同被攪動的渾濁水面。
精神體趁機侵入更深處。黏液構成的觸須纏繞上精神屏障,像解剖刀般精準地剝離着記憶表層——
白家徽記的袖标在視野邊緣閃過,金屬雙蛇紋章在冷光下泛着藍灰色的冷光。手中的注射器微微傾斜,淡藍色液體在玻璃管壁上留下粘稠的挂壁痕迹。
圓柱形培養艙伫立在實驗室中央,艙内懸浮的男子黑發如水草般飄散。
無數導管連接着他蒼白的軀體,脊椎處的接口還在滲出淡粉色組織液。胸口暗紅色的狼首烙印邊緣泛着新生皮膚特有的粉暈。
當注射器貼近艙壁時,男子突然睜開眼。
琥珀色瞳孔在淡藍色營養液中擴散得極大,虹膜邊緣泛着病态的金紅色光暈,像是高溫熔化的金屬。
“這次……又要給我注射什麼?”
他的聲音透過液體傳來,每個字都裹挾着一串上升的氣泡。嘴唇開合時,幾縷黑發飄進嘴角,又被機械性地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