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您在家嗎?”
“我現在不在家。”她有些苦惱的說,“下午在,您方便到時再送一趟嗎?”
其實,小區樓下有個便利店,可以代收,按照以往的慣例,他會将快件暫放代收點,也免了再跑一趟的麻煩。
隻是,她的聲音仿佛帶着魔力。輕柔、緩慢、帶着一點點征求,生怕他會拒絕。
神差鬼使地,他點頭應下:“可以。”
簽完字,她笑着同他道謝。
他回笑點頭。
眼看着那扇紅松木門慢慢合上,他低了低頭,看着手裡的快遞單,自嘲一笑。
暗戀是一種罪,可以輕易的判刑。
比如現在,他就在服役。
可犯罪不是他,他愛她,無罪。
有罪的人,是她。是她讓他愛上了她。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可笑。
犯罪的人無辜,無辜的人服役。
烈日當頭,他騎着三輪車穿梭在大街小巷,流下的每一滴汗都是上天對他的恥笑,笑他狼狽,笑他可憐,更是笑他努力。
他每日的努力是為了讓酸豆角變成豆角,讓粥變成飯,讓家裡的她擁有一個廚房。
一日的忙碌在太陽公公的恥笑中度過了,回到站點,将快遞單清點一番,然後繞進辦公室喝上幾杯水。
解渴。
也為了儲存。
錄單員魏瀾偷偷摸摸上前,給他塞了一個蘋果,揚着明媚的笑:“特地給你留的。”
他回塞給她,聲音淡淡的:“你自己吃,我不愛吃水果。”
魏瀾掩下失落的眼睫,拿着蘋果僵僵罷手。
“那你喜歡吃什麼?”魏瀾問。
魏瀾是一個長相清秀的女孩,眼睛水靈,頭發卷長,染着流行的闆栗色。
她那雙眼睛一閃一閃地,像是會說話,總能讓男人無法拒絕。
可他,和一般男人不同,正因如此,魏瀾才對他心生好感。
他揚了揚手裡的水杯說:“喝水。”
魏瀾洩氣:“這是吃的嗎?”
他笑,沒再答,一邊喝着水一邊往外走。
盯着他清隽的背影,魏瀾捧着蘋果,歪着腦袋,有點走神。直到财務部的張茹走出來,從後面拍了下她的腦勺,這才清醒,瞪着眼回頭。
張茹笑的花枝亂顫:“瞧你這花癡樣。”
魏瀾冷哼一聲:“江冊長得帥,不花癡他難道花癡你?”
确實,江冊算得上截止目前為止是她在現實中見過長得最帥的男人。但并不能因為一張臉,讓心淪陷。張茹聳肩,一副随便你的姿态:“下班,去不去超市買菜?”
魏瀾惡狠狠咬了口蘋果,捏了下腰裡僅剩一層的肉,搖頭:“減肥!”
張茹眯着眼睛将魏瀾上下打量,嗤了一聲:“都瘦成皮包骨了,還嚷嚷減肥,真受不了。”
魏瀾冷哼一聲,不置一詞的扭頭走了。
躲在牆角的暗戀者,是自卑的。
因為根本沒有人想象的到,他的孤獨。
如同攀沿直上的淩霄花,又如淡的隻剩一縷的煙雲。
總在人們一擡頭的某處。
可他們總不愛擡頭,不愛看見那些被藏在角落的一點點情。
最後一抹湮滅的時候,是灰白色的天空将日暮遮擋,透不出一絲光,看不見一丁點亮,整個世界被浸泡在黑與黑之間,連呼吸都變得沉重,而我,卻找不到,你在哪裡。
昶煦騎着共享單車來了商場,将包寄存,然後推着購物車進了超市。茫茫人海中,你總能看見她婀娜身姿小心翼翼的從老人小孩中央穿梭而過。
她選了點蔬菜,還有水果,路過肉攤,她淡淡瞟了眼,沒買。
她不愛吃肉,卻很愛酒,尤其是,威士忌。
買完菜,她沒有再騎自行車回去,打了車。
計程車司機打了表,廣東腔很重:“靓女,去哪兒?”
“濱河花園,走沿江路。”
司機提醒她:“沿江路要繞路,遠一些。”
“沒關系,走沿江路吧。”
她有些累了,想看看江邊的黃昏。
正如司機所言,沿江路遠一些,随着擁擠的下班高峰期,又在一個複雜的紅綠燈路口堵了十來分鐘。抵達江邊時,江面将遠處的圓日切成兩半,一半搖搖欲墜的挂在江面上,一半模模糊糊的映在江水裡。不僅僅是美。更像一副中世紀穿越而來的油畫,古典、蒼涼。
看得出神,包裡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它的主人仿佛沒有聽見,置之不理。
鈴聲一遍接着一遍。
司機忍不住從後視鏡瞥了眼過來,提醒說:“靓女,你手機響了。”
昶煦收回目光,不緊不慢地從包裡掏出手機,盯着來電顯示,兩秒後,接起:“喂。”
“煦姐,老闆來了。”
像是某條神經被一根尖銳的長針挑起,昶煦彎卷的眼睫不自覺地顫了顫,頓了數秒,淡音對電話那頭說:“我知道了。”
“說是來辦理交接手續的,今晚就走,你不過來嗎?”
昶煦不自然的閃爍着目光,猶豫了片刻,說:“我不過去了。”
有些人,不應該拿來道别,而是用來懷念。
而裴恒,是後者。
那個溫暖的像是一杯37度的溫水的男人。
收了線,她再度将視線看向窗外,隻可惜,司機拐了彎,揮别了沿江路,撲面而來的,是鱗次栉比的高樓大廈,錯綜複雜的拓印進視網膜。有些落寞,她低下頭,拇指不停的摩挲在光滑的手機屏幕上。
這樣的質感,像極了,他的唇紋。
思緒恍了數秒,拇指不自覺的沿着手機外壁上移,最後停在按鍵上,猶豫着,她按亮了屏幕,一秒時間,又按滅。
就這樣地反反複複。
機械地重複着。
就像是一個被人栓了銀線的木偶,由不得她,被|操控着,被玩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