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舟一言不發地凝視着懷中面色發白的溫軟,她的唇角微微起皮,下唇抿了又抿,蒼白的唇間方有了些微的明顯血色。
這幾日的上京朝堂并不太平,鄭氏入京以來,各家勢力蠢蠢欲動,謝家亦牽涉其中,偏偏在這個時候,他得了消息,說謝家女時常暗自派人與謝家莊子上互通往來。也是他這些日子放松了警惕,險些忘了當初謝家是如何攀上了敬王府這門親。
“世子這就是玩笑了,妾身若不是父母親的女兒,難不成和那些果子一樣是樹上長出來?”
謝織心稍一整理思緒,竭力露出個還算自然的淺笑。
顧雲舟道:“我自然不是這個意思。”
他掐在謝織心腰間的手突然一緊,不緊不慢地道出三字。
“張成衣。”
聽到這個名字,謝織心的呼吸倏然一滞。
張成衣此人乃是上京城赫赫有名的名醫聖手,但同時,也是她命人給蘇姨娘請的大夫。
先提謝家夫婦,再道張成衣,且謝織心悄聲擡眼一掃,見其目光淡淡,臉色卻冰冷如許,這不免讓她頗為膽寒。
難道顧雲舟不聲不響,竟不知在何時已探查出了她的真實來曆?
“世子說什麼?”
謝織心沒法子,心知唯有裝傻試探,方為上策。
“為你治病開方子的醫師,你方才嫌棄他的藥開得苦,不若哪日我請他來,你與他理論理論?”
謝織心暗自松了口氣,露出個微笑:“醫師開藥,自然是怎麼治病怎麼來,世子若是為了這等小事就把人家叫來,未免讓人看了咱們得笑話。”
“也是,”顧雲舟停頓一下,“世子妃應當一早就識得此人,亦不必我來替你尋他。”
謝織心一愣。
她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久居在自己腰間的那隻大手存在感愈發明顯,她方醒了沒多久本就身子孱弱,被這手這麼一掐,她竟有些喘不上氣來。
“咳咳……”悶在胸口的氣息化作她出口的幾聲咳嗽。
謝織心額間的幾縷發絲也因着咳嗽而帶來的輕微動作而滑落至她肩頭。
可手的主人未對這病西施一般的可憐人兒施加一分一毫的憐憫,他手上的力道半分不減,話語也不再似方才那般溫和。
“世子妃若真心要去看望你莊子上的姨娘,大可以光明正大地請人去瞧,這般偷偷摸摸,怕不隻是為庶母盡孝這麼簡單吧?”
顧雲舟果然已命人暗自探查過!
他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謝織心自知輕易糊弄不過,隻好先拿出她一貫的柔弱風範,将臉輕埋到他胸口處,聲音低低道:“妾身以為,世子這些日子待妾身好,是真心接納了妾身,不想世子仍是這般疑心,既然如此,世子何必還要救妾身,又要哄着妾身吃藥,倒不如讓妾身葬身在醉香樓,也免得世子終日懸心,亦讓妾身惴惴不安。”
顧雲舟低沉的聲音暗暗環繞在謝織心耳邊,仿佛久久不化的冰,令人聞之生寒。
“你若平白無故出了事,我對陛下便沒了交代,但這并不代表,你可以在我眼皮子底下耍弄花樣。”
謝織心的話語微生顫抖:“妾身在世子眼裡,就隻是一個‘交代’?”
顧雲舟對此不置可否,他的手順着她纖薄的背脊滑至她後頸處,骨節分明的手霎時捏住了謝織心纖弱的後頸皮肉,仿佛下一刻,這隻手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擰斷她的脖頸。
他的言語冷冽如冰:“回答我的問題。”
謝織心輕喘了幾口氣,眸中淚霧氤氲,語氣卻是稍稍平複:“世子一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嗎?”
謝織心不得不承認,顧雲舟的心真冷,冷得像久卧雪水中的卷刃,蟄伏時寂靜無聲,待到手起刀落,便是鈍刀子割人心,豁得人求生不得。
“你實話實說,我自不會為難你。”
顧雲舟的眸子微微沉下,仿佛一把蓄勢待發的冷箭,箭的前端正瞄準在謝織心眼角緩緩下落的淚珠之上。
她的話語嗫嚅:“妾身若說了,世子能不能不責怪妾身?”
顧雲舟微蹙起眉:“說。”
顧雲舟這人陰晴不定、忽冷忽熱,前腳對人耐心細緻,後腳就可冷臉相待。
謝織心閉了閉眼,心神一定。或許二人之間溫存隻是昙花一現,疏離冷漠才是顧雲舟的常态。
“世子想聽,妾身說也無妨。”謝織心的眼圈仍泛着紅,臉色卻微微冷了下來。
“如世子所知道的那般,妾身确是私下裡派人去探望了我那姨娘。可妾身之所以遮遮掩掩,不過是不願意姨娘再引人注目。”
她的手蹭過顧雲舟起伏的胸口,滑落至他的指尖,輕攥住了他的手指。
“世子許是不知,妾身自從嫁進王府,受了旁人多少冷眼,妾身自知出身不高,不像大族女子出身世家,能給世子家族助力,可妾身也是一心一意為着世子好。可憑什麼,妾身連看望自己的庶母,都要被人懷疑,就因為我姓謝?”
她的語氣愈發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