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織心見他臉色愈發難看,忙轉移了話題:“所以,到底是什麼謠言,能讓這般世子氣哄哄地跑來質問妾身?”
顧雲舟的神色肉眼可見地僵住了,他沉思半晌,道:“和你無關。”
謝織心小嘴一扁,扭過頭去:“世子不分青紅皂白來來興師問罪的時候就和妾身有關,怎麼妾身要問清楚事情緣由的時候就和妾身無關了?世子這不是在欺負人?”
顧雲舟心知自己是冤枉了她,也便任由了她語氣裡的各種陰陽怪氣。要說也是院中之人捕風捉影,他出門幾個時辰,方知何謂三人成虎,小丫頭們一個個傳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顧雲舟當真“有心無力”,丢人現眼。
他輕輕扶住謝織心的肩膀強行把人轉了回來,思量片刻,方鄭重道:“子竹苑裡人多嘴雜,關婆婆年紀大了,手底下的人又多是年紀輕、能鬧騰的,你平日裡若得閑,可學着管一管,也好讓院子裡多些清淨。”
謝織心愣了愣,聽顧雲舟這意思,竟是要放些管家的權力給她?她心裡邊不自覺地生出些激動,因為她謝氏的出身,顧雲舟從前對她總是心有顧慮,如今終于給了她點實打實的安身立命之權,雖然僅限于子竹苑這小小一隅,在她這兒,也算得上是莫大的進步了。
真是沒想到,她自己花了這麼多心思都沒辦到的事,晨間的一個小小謠言輕而易舉就替她成了事。待過會兒,她必得好好查查,到底是什麼謠言,居然有這般奇能。
可顧雲舟話雖這麼說,謝織心仍不能鋒芒太露,她故意仰臉望着顧雲舟,怯道:“妾身呆頭呆腦的,哪兒懂這些,關婆婆耐心細緻的,處理院中事井井有條,若是換了妾身來做,怕是隻會把事情搞砸。”
顧雲舟淡道:“你放心,隻是讓你替關婆婆管些不痛不癢的小事,費不得多少力氣,若遇上什麼要緊的事,自有關婆婆和符亭他們。”
放權放的如此謹慎,顧雲舟果然對她的謝家女的身份還是心有芥蒂的。
謝織心心裡邊彎彎繞繞許多,嘴上還是笑得甜蜜:“好。”
“你這是在繡帕子?”
顧雲舟眸光一轉,将眼神投向梨花榻的針線絹帕上。窗邊的陽光溫暖明豔,映照在五顔六色的絲線和絹帕上,倒顯得原本暗沉沉的透雕窗棂也多了幾分朝氣和活力。
謝織心緩步走到窗邊,揀起自己之前繡的那塊退紅鴛鴦帕子,笑道:“妾身在房中無事,就命人尋來了絲線和絹帕,當時繡的這條鴛鴦帕子形單影隻的,妾想着得閑便再繡一條,湊個成雙成對的好意頭,就像妾身和世子。”
她話尾語氣微微揚起,似是帶了些試探,顧雲舟不置可否道:“鴛鴦在梁,宜其遐福,若說成雙成對,你我勉強算是,可因為一紙婚約綁在一起的人,如何能安享幸福?”
提起皇帝賜下的婚約,顧雲舟的臉色顯而易見地冷了下來,他瞥向謝織心的眼神也不似方才平和,反而多出幾分常人難以親近的隐隐疏離。
謝織心停頓一下,拉住他的手腕,定定地望過去:“令世子心煩的,到底是妾身,還是那一紙婚約?”
顧雲舟冷淡一笑:“方才說自己呆頭呆腦,我瞧你這樣子,腦子轉得倒也快。”
謝織心頓時把手縮了回去,嘀咕道:“妾身隻是在意世子罷了。”
顧雲舟默默掃了她一眼,良久,他才平靜道:“我是不滿這樁婚事,可你我成婚至今,你若想要夫妻之間相敬如賓,我未嘗不能應允,但你要想我同你心心相印、琴瑟和鳴,最好還是早日收了這般念想。”
他的目光平淡似古水無波,可他眉眼間的寒氣分明是在告誡謝織心,她若是乖乖聽話,顧雲舟自然能好吃好喝地待她,就像籠子裡豢養的雀鳥,事事看好主人的臉色,主人亦不會輕易對之苛待。
但謝織心最是做不得這籠中囚鳥,她可以退一步,但也隻能退這一步。
謝織心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彎着眉眼笑了笑:“妾身才不要,妾身的娘親說了,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隻要妾身用心待世子,世子也會用心待妾身的,對嗎?”
顧雲舟凝視着她明亮晶瑩的雙眼,淡道:“不對。”
謝織心收回了她亮麗的眼神,翁聲道:“随便世子怎麼想吧,妾身真是無話可說了。”
“世子,劉太醫過來了。”
門外邊是符亭在通報。
劉太醫?謝織心不解地望了眼顧雲舟。
顧雲舟隻是默默做到了榻上,喚道:“請他進來。”
謝織心也順着他的眼神坐到了另一邊。
符亭在前邊領着,身後的劉太醫提着個方正規整的藥箱,徐徐走了進來。待他站定到顧雲舟身前,先問安見了禮,又把眼神轉向了謝織心,恭敬道:“微臣問世子妃安。”
劉太醫身形消瘦,胡子花白,論起年紀,謝織心都該問他叫一聲爺爺了,見他這般鄭重屈伸彎腰,謝織心反而有點無所适從,她忙笑着到了句免禮。
顧雲舟面色淡然,他客套道:“今日宮裡願意放劉太醫出來,想來是太後的病已然大好?”
那日敬王府派人來宮裡傳喚,說王府裡的世子妃昏迷不醒,傳的便是他劉太醫,這顧雲舟是什麼人,劉太醫不是不知道,一得了令,他就馬不停蹄地要收拾了藥箱往宮外跑,生怕耽誤了一時一刻,奈何後宮裡邊,太後突發急症,他是宮裡當差的,要向保住項上人頭,自然得萬事萬物以皇上和太後為先,可這樣一來,不免又得罪了顧雲舟。
上京裡曾傳,敬王世子夫婦脾性不合、門第不配,他原以為王府第二日也沒什麼動靜,這事也就這麼過去了,誰成想,還是躲不過這一場“鴻門宴”。
劉太醫頂着顧雲舟沉沉的眼神,暗自捏了把汗,連連點頭道:“太後吉人天相,身子已好轉不少。微臣瞧世子妃面色紅潤,自然也是有福之人,待微臣再來給世子妃細瞧瞧。”
顧雲舟冷冷瞥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
劉太醫暗暗松了口氣,戰戰兢兢地給謝織心搭上了脈。
劉太醫到底是皇宮太醫院裡首屈一指的醫師,須臾過後,他便收了手,面色微微有些凝重:“世子妃的脈象細微且澀,說是氣血虧空不假,可依微臣行醫多年之見,倒更像是被什麼藥物傷了身子。”
顧雲舟皺了皺眉,鋒利的眉眼霎時往謝織心這邊一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