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将泛起魚肚白的時候,祁順就已經打着哈欠爬起來了。他本以為自己夠刻苦的了,可誰知道去校場一看,溫慈墨居然已經到了。
少年人半月以來隻學了些基礎,所以此時還蹲在那紮馬步,但是看着額上密布的汗珠,隻怕來得有些時候了。祁順對自己這個勤勉上進的徒弟非常滿意,他果然沒有看錯人。可還不等他端起師父架子上去誇幾句,溫慈墨就已經擦了汗站起來了。
他跟祁順打了招呼後問:“祁大哥上次跟我說的機擴原理的東西,今日能教教我嗎?”
他們倆有言在先,且雖然不少都是家傳的手藝,祁順卻也沒打算藏私,大手一揮就同意了。于是除開早上被指導着練了一會拳腳上的功夫,溫慈墨一上午都悶在工坊裡,跟祁順一起,不知道在鼓搗些什麼東西。
府裡今上午沒什麼事情,所以溫慈墨一直待到午膳時候才回了燕文公府,他這才發現,都這個時辰了,莊引鶴居然還賴在床上沒起。
就算不去上朝,莊引鶴也還是得早起去伺候那匹被他精心養在後院的馬。燕文公腿腳不方便,幹活難免不利索,所以為了不耽誤那馬的早飯,他往日起的也不比上朝晚多少。
今天這反常的一幕讓溫慈墨擰緊了眉,他邁步進去,果不其然在屋裡看見了正手舞足蹈的啞巴。
莊引鶴就像是個精緻的琉璃,好看又昂貴,可偏偏脆的要命。
還不等溫慈墨問清楚這回是什麼毛病,莊引鶴就又驚天動地的咳了起來。
掖庭的奴隸體弱,所以下藥的時候溫慈墨已經很收着了,就是怕一不小心真有幾個撐不過去。實事求是的講,溫慈墨這次的事做得已經很漂亮了,這波時疫看似來勢洶洶,但其實到目前為止幾乎沒有人死,就連楚齊那個年紀的都撐下來了。
至于掖庭裡那些能吃飽穿暖的掌教們,仗着身體強健,更是沒有一人感染。
可天潢貴胄的燕文公就算一出生就被養在了錦繡堆裡,也早就被那細水長流的毒掏空了身子,縱然昨天隻是跟十六打了幾個照面,今日也還是咳了起來。
啞巴已經熬好了藥,但是跟蜜餞一起擱在桌上沒端過去,隻是苦口婆心的在那比劃。溫慈墨看了一會,才發現啞巴想讓他這個命比紙薄的便宜兄長戒煙。啞巴向來耿直的有點氣人,這會直接比劃道“恐于壽數有礙”。
莊引鶴啰嗦的話聽不進去,威脅的話更是直接當了耳邊風,于是不輕不重的把眼皮合上了。
不得不說,瞎子确實克制啞巴。
當然,更核心的原因是莊引鶴壓根沒想着要戒,他幹這才脆兩眼一閉,全當看不見。
燕文公平生就這點愛好了,就為着一個小風寒就要戒掉,想都别想。
那油鹽不進的樣子把啞巴氣的又是一頓上蹿下跳。
溫慈墨見狀,連忙站出來和稀泥:“我昨天央你做的藥膏好了嗎?”
啞巴聞言,從藥匣子裡掏了一個小瓷盒出來,撂在桌上就要走。可都出門了,又氣呼呼的折返回來,把藥碗旁邊擱着的蜜餞拿走了,勢必要苦死這個不知好歹的燕文公,直把溫慈墨看得哭笑不得。
莊引鶴确認啞巴走了,這才敢睜開眼,小心地打量着溫慈墨。
原因無他,隻因為莊引鶴發現,他昨晚上玩笑開得太過,好像真的把小孩給惹毛了。
往日溫慈墨縱使要去祁順那,也都先伺候着他起了床再說,可今天早上,等在床帳外面的,是林遠那張笑眯眯的老臉。
這倒還真不怪溫慈墨,他今早上起來後,三魂丢了七魄,又怕吵醒床上被自己肖想了一晚上的主人公,隻能是小心翼翼地起來換衣服。他趁着天還沒亮,火急火燎地把亵褲毀屍滅迹後,還能在兵荒馬亂的思緒中記起來讓林遠過來叫早,着實已經遠超常人了。
可這些莊引鶴一概不知道,他隻能是有些心虛的觑着溫慈墨,在對上目光後,面上立刻讨好的浮出來一個燦爛的笑容。
溫慈墨驟然對上這麼一個霁月清風的笑,心裡猛地一緊,面上卻沒有表示,隻是不動聲色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腕。
他回頭,隔着瓷碗摸了摸,确認藥的溫度正入口,這才端起來坐到了床邊:“啞巴說的沒錯,先生怎麼不願意聽一聽呢?”
莊引鶴窩在床上,兩隻手攏着藥碗,聞着那嗆人的苦味,沒敢喝,便隻能顧左右而言他:“剛剛讓啞巴給你帶什麼藥了?你受傷了?”
“沒有,”溫慈墨不常見到這種做賊心虛後小心翼翼的莊引鶴,有心想多看看,便也樂得在這陪他打太極,“怕手上留下刀繭讓人拿住把柄,讓啞巴給我弄了個藥膏,說是抹了之後揉一揉繭子就會掉。”
把柄不把柄的莊引鶴倒是沒太留意,他聽了這麼一句話,就隻抓住了一個重點:“沒有繭子,那手上豈不是日日都會打水泡?”
随後莊引鶴不贊同的皺了眉,視線不可避免地落到了溫慈墨的右手山,這才發現那上面多了些别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