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修誠既然是世家魁首,那自然是不缺錢的,可他本人沒什麼物欲,所以吃穿用度上并沒有太過鋪張。這種風格也一并延伸到了他待人接物的習慣上,他送給莊引鶴的那套茶具并不是出自名家手裡千金難求的孤品,但是方相的地位在那放着,這套青瓷也是官窯裡的最拿得出手的了。
莊引鶴瞧着溫慈墨現在端上來的那套茶具,雖說也是青瓷,但是上的那層釉卻是厚薄不一,胎體上的顔色也遠遠達不到天青的标準,明擺着是那些不知名的小民窯按着官窯的樣式仿的,所以莊引鶴奇怪的問:“方相給的那套呢?”
燕文公這遭也算是真問對人了,方修誠給的那套茶具剛拿回來,甚至都沒等到入庫房,就直接被小公子風輕雲淡的打包扔出去了。
那老匹夫前前後後不知道禍害了莊引鶴多少次,甚至連燕文公如今的腿傷也有不少是拜他所賜,溫慈墨對他沒有一點好印象,方相這次無事獻殷勤,誰知道是不是又憋了一肚子壞水。
任何事情,隻要跟燕文公沾上了一點邊,溫慈墨就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占有欲,這次索性借着職務之便,直接從他這就攔下了。
隻是這些陰暗的小心思,自然不能讓莊引鶴知道,于是溫慈墨一邊挑選着合适的茶葉,一邊回道:“這套茶具是我專門出去買的,挑了好久,先生不喜歡嗎?”
莊引鶴有點吃驚,他又仔細看了看眼前的這套杯子上有些模糊的花紋,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你哪來的錢?”
小公子雖然在府裡說一不二,但他明面上的身份還是個奴隸,所以縱然表面上風光,但其實溫慈墨是沒有月例的。不過他用錢都是直接從林遠那走,倒也不會真缺了他什麼,隻是現銀這種東西,溫慈墨确實沒有。
竹七這時候才想起來:“哦,小公子一直給我抄書,主公的書房我不便去,所以有些孤本,我若是想看,就讓他去抄,等他抄罷了我也會給他幾兩碎銀。”
溫慈墨一套醒茶的動作行雲流水,聞言還不忘打蛇随棍上,故意讓莊引鶴心疼自己:“我存下的錢不太夠,為了這套茶具,我可是實打實的抄了一下午,手都抄腫了。”
竹七聽着主仆倆的談話,笑着搖了搖頭。
燕文公被小孩這麼一鬧騰,心裡壓着的愁緒居然散了幾分,他心情一好,難免就又開始賣弄他那張嘴了:“就你那雞爪子撓出來的字,夫子能看清楚嗎?”
溫慈墨被這麼冒犯,也不生氣,仍是擒着抹笑意,熟練地分着茶。
還是竹七接下了話頭:“主公忙得很,想必沒怎麼考校過小公子的課業,他的字現在雖比不得名家,卻也已經有幾分氣候了,若假以時日,定能寫出一套他自己的風格來。”
莊引鶴微微有些驚訝。
他清楚夫子的為人,竹七嘴裡的話是不會說滿的,可如果連他都能誇上幾句,那就說明這孩子的字已經十分不錯了,可笑的是,莊引鶴居然從來都沒有留意過這些。
他把溫慈墨日日養在身邊,可這孩子的成長,居然還要從别人那才能打聽到幾分。
燕文公把杯子拿起來,仔細的品着因為沖泡時間得當,所以一絲苦味都沒有的茶水,心裡難得多出來了幾分愧疚。于是他有些尴尬的咳了一聲,不顯山不漏水的賜了一個恩典:“再過幾天,你跟我一起去一趟金州吧。”
莊引鶴雖然這麼說,但是去金州這件事也不是“過幾天”就能敲定的。眼下方相既然有意晾晾世家,那燕文公身為他的忠實擁趸,自然也就跟着一塊沆瀣一氣,硬是過了小半月才給齊家了一個準話。
可就算是世家内部在這件事上已經達成了一緻,也還是要過皇上那關,于是又得往上遞折子,莊引鶴索性一邊等蕭硯舟的朱批,一邊籌備着路上要用的東西,這事就又不輕不重的拖了半月。
可時間不等人,這一來二去的,北方的寒氣瞅準機會,卷着碎雪一般的薄霜,呼呼啦啦地吹了過來,給尚且倔強地抱在枝頭上的枯葉披上了一層晶亮的铠甲,以至于每天早上溫慈墨去隔壁練劍的時候,都能從呼嘯着的朔風裡聞到冬日特有的味道。
往年這時候,莊引鶴被這要命的寒氣一撲,總要大病一場的,但今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戒了煙的緣故,他的身體好了不少,雖說見風後還是會咳上幾下,但是這無傷大雅的小毛病自從他殘廢了之後就一直如影随形,莊引鶴早就跟它和解了。
溫慈墨卻不這麼想,他把他的先生養的這麼精心,可這人還是小病不斷,看來底子是真的差,于是小公子事必躬親,恨不得把燕文公塞到錦繡堆裡去,直把莊引鶴折騰的哭笑不得。
等這一切都打點妥當,三人終于可以出發的時候,離過年也沒剩幾個月了。
他們雖說拿的有聖旨,可到底是違反了質子令,所以莊引鶴此次非常低調,沒讓人來送,隻找了一架平平無奇的馬車,由祁順扮成車夫在前面掌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