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禦劍的身影一前一後，幾乎融入夜色，沉默不言的回到落梅峰。

他們曾無數次一起回峰，共同相處時，雖不是永遠融洽，卻也有片刻溫情，留下些美好回憶。

可是現在，他們之間像隔了太多東西，彼此看不清内心，連尋常交流都難以做到。

待回屋前，蘇蘊娆終于開口：“江谪，你為什麼會出現在主峰？”

他頓了頓，才回道：“弟子正是為調查剝魂術前去。”

蘇蘊娆看着他平靜的目光，忽然想起那晚。

如此說來，那天晚上江谪執意出去也有解釋了，他一直沒想把伏魔陣的事情彙報仙盟，隻是想暗中調查清楚剝魂術一事。

他居然沒有騙她，隻可惜今夜注定不太平。

沈知行操控趙渠襲擊仙盟，明早仙盟一定會有所行動，就算沒發現伏魔陣的問題，出了這種事，也一定會查清楚。

既然已經明白沈知行為人，她自然再也不能放心安吟跟在他身邊，明日一早她就要把安吟接回落梅峰。

至于江谪......

原本她隻是為了安吟才接近江谪，把安吟接回身邊後，江谪已經不合适呆在落梅峰，這段臨時的師徒關系是時候結束了。

“嗯，對了，你的傷早已恢複。至于奇毒，待這次仙盟探查結束就會給你，就算仙盟反悔，已你修為進境自己破除也不是問題，我也沒有理由留你了，明日你就搬離落梅峰吧。”

蘇蘊娆勉強擠出幾分笑容，讓自己的話語聽起來緩和些，也是不想彼此難堪。

月色孤寂，一陣風拂過一旁蘭草，帶起輕微響動，兩人之間安靜的可怕，這點輕微響動也在耳畔聽得一清二楚。

江谪慘笑一聲：“師娘......當初在靈鼬山上，你就不該救我，若是讓我死了，豈不是少了許多煩惱？”

他眼神中映出悲色，從心底湧起一股極深的無力感，師娘已經這麼開口，即便他非要留下，她也不會施舍他一個眼神，兩人同陌生人無異。

蘇蘊娆轉過身去：“我不喜歡你，這種......畸形的感情，你也不要再越陷越深了。我隻是為安吟才接近你，讓你誤會了，是師娘的錯。”

将這些話說出來，她也松了口氣。既然江谪愛慕上自己，應該不會再對安吟造成威脅，有些事趁早說清為妙。

如果伏魔陣一事無法徹底解決，清微宗就此衰敗，她就獨自帶着安吟下山離開，從此和江谪再無瓜葛。

江谪唇角卻露出一抹溫柔笑意，像回憶從前：“我知道，師娘每次接近我，不過是為了探查秘密，或者保護師妹。但我卻感到慶幸，因為這樣就可以和師娘更親近。”

蘇蘊娆看到他沉迷的表情，呆滞了片刻。

江谪拉起她的手：“可惜師娘眼裡隻有小師妹，身旁還有師尊。為什麼接近你這麼難？師娘，你告訴我，為什麼回到從前你也不肯，還要狠心推開我？”

蘇蘊娆手腕被他死死握住，發麻的厲害。本以為自己這番話已經攤開講，誰知江谪還是不肯放棄。

她從心底泛起一股害怕，縱使她自己不怕死，也怕江谪将這種情緒遷怒安吟，進一步加害他人。

更何況那晚他忽然發瘋，誰知道此刻會不會再度做出出格的事。

蘇蘊娆為了安撫他情緒，隻能忍着痛楚，沒甩開他手，低聲回道：“江谪，我對你沒有半分感情，你再堅持也沒意義，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

她已經盡量把聲音放柔，本以為江谪心系安吟，為了吟兒，她拼死也要阻止江谪。

卻不料他心系自己，執着至此竟還不願離開，也罷，這樣總比前者好，至少江谪不會再盯上安吟。

清微宗是沒法呆了，等她接回安吟，就要準備離開。否則江谪如此執迷，留在這裡豈她還擔心會一直被糾纏。

他的嗓音忽然變得低啞，不但沒放開她手，又輕輕觸碰她鬓發。

聲音中都帶了顫音：“如果師娘不喜歡我，我就把師娘關在我身邊，隻能見我一人，和我一人說話，直到師娘喜歡我。”

蘇蘊娆吓了一跳，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再也忍不住甩開他手，推開他，面色都帶了厭惡。

“江谪，你不要讓我讨厭你。若我不喜歡你，你是不是就一直纏着我？”

江谪怔住，又轉開視線，神色黯然，眼中燃燒的火已經淡下去不少。

過了很久，他的聲音響起，輕的仿若夜風：“好，我答應師娘，明日就離開。”

他不想她厭惡自己，見到蘇蘊娆眼中毫不掩飾的鄙夷之色，他便清醒了許多，怎麼做都沒用，他永遠也不可能與師娘兩情相悅。

師娘用力推開他的神情，更是不由得讓人悲涼可笑。

說完，他明白師娘不可能原諒自己，竟連道别都沒說，匆匆轉身離去。

“你......”

蘇蘊娆沒想到他這便離開了，卻也沒有阻攔。

待江谪身影徹底消失在夜色，心底又湧現一股落空感。

或許是因為，她原本想同他好好道别，卻沒成想會弄得這般不歡而散吧。

其實方才看江谪受傷的表情，她便感到說不出的難受，心口很堵，仿佛有把鈍刀子在心口削磨。

哪怕安吟陷入生死危機時，她也隻有本能的焦急，卻是從未有過這種苦澀無比的滋味。

可她注定是要帶安吟離開這裡，以後兩人天涯路遠，又何必多說。

......

次日天明，蘇蘊娆起來洗漱，跟着便推門出院子，前往主峰。

來的路上，侍女告訴她，一早江谪就已離開落梅峰，她也沒說什麼，隻淡淡點頭。

再去主峰途中，随意找個弟子打聽，已對昨晚的事情了解個七七八八。

仙盟也絕非等閑之輩，趙渠大膽夜襲仙盟的事已經傳遍了整個清微宗。

據說特使已将趙渠擊斃，留一具全屍送還給雲霄宮已是仁慈。

與此同時，仙盟從總部調派的人手已經趕來，解決誤傷弟子的問題，剩下的人也能重新着手探查伏魔陣一事。

隻是這次明顯不同先前，仙盟似乎對清微宗敵意更大，頗有誓查出真相不罷休的氣勢。

聽聞弟子中有人傳，昨夜趙渠像失去神智般發瘋襲擊仙盟，眼看要被仙盟擊斃，臨死前卻似回光返照一般忽然清醒過來。

趙渠面上纏繞的咒文頃刻消失，露出張滿是血污的臉。

他喘息着張了張嘴，布滿血絲的眼球用力瞪着，隻留下句：靈石……在沈知行……

寥寥幾字遺言，已将沈知行嫌疑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