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直恍然大悟,若隻是迷惑敵人,确實不需要這麼多人一起造船。這幾千人手都在造船,隻怕對面有數萬漢軍了。
何況,若是他們在别處有所企圖,沿岸巡邏的将士也定會發現。
見柏直終于心服,魏豹露出了一抹自信的微笑:果然我才是天命之人,我夫人會生下天子,那我定然也是天子。
柏直看着自家大王這副模樣,撓了撓頭,又繼續去練兵了。他向來是穩重有餘、智計不足,哪怕是冒一點點風險,他心裡都會不安穩。
關鍵是他的直覺一向有些準,他總覺得,對面的漢軍似乎并非這麼簡單。但到底大王比他聰明,他能做得也隻是遵守命令。
這邊魏豹正得意,連續幾日,喝着小酒慶祝,等待着打敗漢軍的機會。殊不知,在他半場開香槟的時候,他的對手還在努力。
劉元與韓信分頭蟄伏了幾日,一邊留意着魏軍的動靜,一邊又記錄河流的狀況,對這黃河兩岸的地形特征,二人也算是了如指掌。
韓信與她還日日分遣探卒,擢了幾個水性好的士卒,沿着黃河上下流仔細記錄。
而這些情報也成功驗證了韓信的方案。從蒲坂到臨晉的魏軍布防嚴密,無懈可擊。哪怕有了劉元的床弩,也隻有三分勝算。
而繼續沿着黃河北上,有一處關鍵之地——距臨晉渡口百餘裡的夏陽。
夏陽地勢平坦,利于軍隊集結。但也極其容易暴露。畢竟此處并無太多的遮蔽。
黃河流出龍門至夏陽,河面開闊,岸低水緩,較易行船。韓信一開始便想在此處奇襲。
而正如他所料,魏軍在對岸根本沒有設防!
更何況,夏陽對面便是魏軍的後方重鎮,安邑。此處本就疏于戒備,若是能将魏豹的人手都引誘到臨晉渡口。
漢軍便能攻破夏陽,打進魏豹的老巢!
唯有兩點,奇襲一定要快,此其一。
一旦發生戰事,魏軍一定會向趙代求援,臨晉的駐軍也會趕來,而韓信的人手并不足夠抵抗這樣龐大的軍隊。
韓信與劉元、灌嬰的配合一定要好,此其二。
劉元與灌嬰在明,韓信在暗,如此便更需要主将默契配合。
在數日的努力後,臨晉一帶早已集中了密密麻麻的船隻,這些船隻頻繁活動着,灌嬰更在加緊操練部隊。
這些人便是這幾日造船之人,他們身體疲憊,但訓練之時卻神采奕奕。劉元将呂雉給她帶的肉幹都分了下去,獎勵給訓練賣力之人。
他們幾班倒,賣力地表演給對面的魏豹看。甚至晚上也有人在練兵,故意露了些痕迹給對面。
“都打起精神!看看對面的漢軍,晚上還在訓練,你們都是怎麼睡得着的?”魏豹看見劉元安排的夜間武術表演,愈發笃定了,漢軍這幾日便有大動作。
“叔父可知,魏王究竟是為何與我阿翁鬧掰?”劉元靈機一動,向灌嬰請教着。
“是因為大王他……罵了幾句魏豹。”灌嬰臉色有些不自在,那些罵人的話,實在是不中聽,他也不好同這位賢侄女講。
劉元恍然大悟:“多謝叔父告知。”而後一蹦三尺高,尋了鐵匠開始做東西。
隻留下滿頭霧水的灌嬰。他隐隐覺得,事情有些不對。
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魏豹便被一陣喧嘩聲吵醒。他翻身下床準備去查看,卻撞見了一臉豬肝色的柏直。
“你這是什麼表情?遇上事情不要慌,要沉穩淡定。你穩得住,将士們才穩得住。”魏豹心情頗好,教育了柏直幾句,便出門去看。
兩岸距離不算太遠,劉元正派人在近處的木筏上,拿着喇叭狀的自制“擴音器”,一起大喊着。
待聽清對面的人喊得什麼,魏豹險些昏倒。他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手,脖子通紅像一隻噴火龍——
“魏豹不過是背主的一條狗,你就是躲在對岸不敢出來的烏龜王八,我*******汝父***汝母***汝大父***”一群嗓門大的步兵叉着腰站着,齊聲念着劉元親自指導的台詞。
他們平素是喜歡罵人,但這樣一起朗誦,還是讓他們羞恥極了。
“元将軍啊,俺嗓門大,俺一個人去挑釁,也能氣得魏王跳腳。”
“對啊對啊,俺們輪流去罵,這樣實在是太奇怪了……”
奈何劉元堅持,一定要他們齊刷刷地罵,說這樣效果更好。
效果能不好嗎?魏豹都快氣死了!
他急促地呼吸着,卻愈發紊亂,這些話聽起來可太耳熟了,這都是曾經劉邦拿他呼來喝去時候喜歡說得!
而對面那幾個士兵——
他們怎麼敢,怎麼敢和劉季一樣辱罵自己!劉季好歹是漢王,他們不過是些低賤的士卒,他們怎麼配!
魏豹攥緊了拳頭,仿佛下一秒便要沖到對面。
“大王,您要淡定……”柏直剛一開口,便被魏豹瞪了回去。那句“你穩得住,将士們才穩得住”,最終也沒敢說出口。
“他們如此激大王,定然是有陰謀,”柏直拉住了魏豹,勸道,“大王可莫要中了奸計!”
“不錯,我不能中計。”魏豹努力平複着自己的心情,他們定然是想派自己出兵,自己去了對岸,可就沒有這樣好的地理條件了。
不能去!
可越是明白自己不能去,魏豹越是氣得渾身發抖。嘎嘣一下,他便昏了過去。
而此時的劉元“隔岸觀火”,笑着對一旁的灌嬰說:“也不知道那邊怎麼樣了。”
聽見這話,灌嬰神色有些古怪,魏王氣量狹小,隻因漢王罵他便歸順了項羽,此刻怎麼這般能忍?
他也是當真害怕,倘若魏豹當真派人來攻,隻憑現在的人手,漢軍也未必抵擋得住。
“你放心,魏豹不敢出來的。”劉元安撫道,“我們越是嚣張,他越是謹慎。魏豹越是謹慎,便越會相信我們的主力在此,老師那邊也就更安全。”
灌嬰點了點頭,這個道理他明白,但這計謀卻未必想得出。最讓他佩服的,還是劉元的膽量。
他不知道,這一出叫“空城計”。
魏豹正躺在床上,剛剛醒來,被薄姬哄着喝了藥。
“大王若是這般容易生氣,豈不是中了漢軍的奸計!那灌嬰、韓信如此,定是走投無路,想激你出去。你若是不出去,氣得便是他們了!”薄姬三言兩語,魏豹便冷靜了下來。
他好不容易忍了又忍:“夫人言之有理。”
可他不知道,更讓他絕望的還在後面——
因為此時的韓信,正帶着一隊人馬,準備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