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整理停當，回到客廳，氣氛肅然，晏澄和盛斯洋一副王不見王的做派，彼此冷着臉都不說話，律師坐在一旁大氣不敢出，見他如見神兵天降：“謝先生。”

謝鈞瑜安慰似地朝她笑了笑。

一個是晏家話事人，一個是盛家話事人，在兩眼深淵寒潭中凍得瑟瑟發抖的苦命打工人見到謝鈞瑜這個笑，就像是喝下一泓清泉，入口清冽又不失柔和，很大程度上治愈了剛才的受傷。

晏澄咳了咳，不着痕迹地擋住了她的視線：“呂律，協議拿出來吧。”

還是昨天的條件，已經在A4紙上打印成了白紙黑字，謝鈞瑜簽得爽快，筆遞給晏澄，後者不接，一雙漂亮眼睛幽幽地望着他。

謝鈞瑜讀出了其中的埋怨，他眨了眨眼，看上去很無辜：“你同意了的呀。”

是他同意了的，甚至是他為了挽留謝鈞瑜親口說出來的——謝鈞瑜郎心似鐵，他走投無路，除了同意離婚，再也沒有别的途徑能挽留他的愛人。

可事到臨頭，晏澄就是死活下不了這個筆，好像往上面簽上自己的名字就會被推入火爐活活燒死似的。

他親自談過多少單生意，那些合同上他總是能龍飛鳳舞寫下自己的名字，到了此刻，他卻甯願自己雙手殘疾，再也提不起筆寫不了字。

盛斯洋坐在沙發上支着頭，話音誠懇，可怎麼聽怎麼不對味：“簽了吧晏總，一紙離婚協議而已，你家财萬貫，虧不了多少，再婚的本錢還是夠的。”

謝鈞瑜回頭阻止盛斯洋火上澆油的行徑，微微笑道：“斯洋哥，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的。”

對方笑意盈盈，雖然說出來的内容是怼自己，但盛斯洋莫名有種被當成自己人的感覺，當下乖乖閉嘴。

晏澄察覺到了謝鈞瑜的維護，他眼巴巴地看着謝鈞瑜，壓低了聲音：“我不會再和别人結婚了。”

表這種忠心可沒有用。簽了字走了流程，再去婚姻登記處領了離婚證，二人從此橋歸橋路歸路，晏澄的感情狀态便再也與他無關。

更何況原劇情裡晏澄就和盛斯洋甜甜蜜蜜地在一起了不是？

謝鈞瑜不置可否，笑了笑，視線落在空白的簽字欄。

再拖也不能拖到天荒地老，晏澄感受到了謝鈞瑜無聲的催促，沉默地在上面寫下了自己的姓名。

就這麼輕易，隻要個簽字，就能把他們五年的婚姻切割出去了？割地求和的無力感莫過于此，他沒想過與謝鈞瑜的五年最後竟落得如此草率收場，簽完字，整個人都迷茫起來。

律師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他不知道，走之前好像說了些什麼，反正他聽不進去，有一條尖銳而漫長的聲波從他的左耳貫穿到右耳，他坐在原位，仍然維持着落筆的動作，像一尊石像。

直到有熟悉的氣息包裹住了他。

謝鈞瑜站在他身側，歪着頭看他：“我走啦。”

他們是離婚，怎麼小瑜說出來輕松得像隻是出門去上學，晚上照樣會回來一樣。

晏澄鼻頭一酸，強忍着不讓自己眼淚掉下來：“房子給你，你可以不走的。”

謝鈞瑜沉默了片刻：“……晏澄，我也想回家。”

這裡不是他的家。晏澄恍恍惚惚想起，昨晚謝鈞瑜的眼神就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憂傷，他說這裡不是他的家。

他不是那個能讓小瑜産生有家的感覺的人。

相比于他們這邊的低沉氛圍，盛斯洋可就高興太多了，他上前攬住謝鈞瑜的肩：“走吧小瑜，在他這裡浪費什麼時間。明天早上去婚姻登記處是幾點？我送你去。”

“這麼喜歡當司機，下了班就去多跑幾單滴滴。”晏澄掀了掀眼皮，轉頭拉住了謝鈞瑜的衣角：“明天，我去接你。”

*

“哥！”

謝鈞璟興高采烈地開門，喊了一嗓子，看見屋外來人，臉上的笑容收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變成了提防：“你是誰？”

有些面熟，像是見過，但他記不清了。

盛斯洋在部隊百煉成鋼，不至于看不出面前這個年輕人毫不遮掩的敵意，但他仍然遵着成年人的禮貌微笑道：“你好，我是小瑜的朋友。你就是謝鈞璟吧？小瑜常和我說起你。”

謝鈞璟皺起眉：“我哥人呢？”

“去買東西了，我先幫他上來放行李。”盛斯洋把行李箱往前推了推：“他說我能進去坐會兒。”

家裡面積不大，世紀初常見的裝修，大部分都是漆過的木制家具，一看就有些年頭，恐怕和自己的年紀差不多。

謝鈞璟看他有敵意歸有敵意，聽到自己說是小瑜的朋友，還是給他倒了杯茶。

盛斯洋垂眼吹氣，撇去浮沫，淺啜一口，饒有趣味地打量着屋内的裝潢。

他指向牆上的某處痕迹：“那是什麼？”

謝鈞瑜不回來，謝鈞璟就蔫蔫的，對盛斯洋愛搭不理，他随着對方的指向瞥了一眼，語氣柔和起來：“我哥以前給我量身高畫的線。”

要是謝鈞瑜随自己長大，那他是不是也可以這麼為對方量身高？

他一定能成為一個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