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沔皺眉道:“是象。殘道大概是被落霞的執念所影響,幻化成了這種模樣。”
簡清雨看向身邊的落霞,她盯着面前的場景,盯着另一個自己,似乎是已經習慣了。反而是她體内的其他魂魄,開始瘋狂地哀哭咆哮。
“又來了!”“放過我吧!”“好疼好疼!”
簡清雨聽了一會兒,沒聽出什麼有用的信息來,反而吵得他腦袋疼,不耐煩地皺了皺眉,悄悄背過手,修長的手指往下一壓,耳邊瞬間清淨了。
糧官快步走進營帳内,語氣焦急道:“殿下,軍中的糧食真的快要告罄了,最多隻能再撐三日。”
既然被稱作殿下,那女子就是落霞了。
“好。”落霞站起身,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平和道:“你辛苦了,今夜把軍中的馬全都殺了,明日煮些肉給他們。”
“殿下……”糧官雙眼發澀,聲音幾近哽咽。
“我們再撐幾日,或許王軍就能趕到了。”落霞寬慰他道:“去吧,照我說的做。”
“要是我沒記錯,”簡清雨忽然道:“這一年是樓藏雪連屠三城,北上王都的時候。”
君主尚且自顧不暇,哪裡還有餘力再支援她呢?
落霞走到沙盤面前,盯着那陣法看了良久,似乎下定了決心,伸手抹去八卦陣一角。她心底也清楚,過去一個月送出去的信宛如石沉大海,此時的情況怕是不容樂觀。
楚沔眼神微動,道:“她斷了生門。”
看樣子,這位落霞公主頗懂得排兵布陣之道,要不然也不會僅憑着三百殘兵就能與仙門對壘僵持。如今,便是打定主意要背水一戰,竟是連活路都不肯留了。
“殿下,”忽然,有名高大的男子掀簾走進來,他生得俊朗,眉眼堅毅,語氣又是疲憊又是興奮,道:“樓藏雪派人送了信。”
落霞擡起頭,面色不改地問:“寫了什麼?”
男子聲音嘶啞,伸出遍布傷痕的手,将攥着的信紙遞給她,道:“降兵不殺。”
落霞沉默良久:“白信,你忘了,你的父母妻兒皆死于誰手。”
“我沒忘,你罵我也好,可能我本來就貪生怕死吧。”白信喉嚨苦澀道:“糧官跟我報了,馬上入冬,糧草米粟都不足,就算你我能辟谷,将士們怎麼辦?王都不派兵支援,他們就是死路一條,降了興許……”
“夠了,”落霞閉了閉眼,道:“你先出去。”
白信還想說什麼,望了一眼那張憔悴的面龐,眼下還泛着淡淡青黑,心中忽升起一片酸楚,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沒敢再看落霞,朝她行了最後一記臣禮,掀開厚厚的營帳簾子,闊步離開。
那守在門口的小卒忙擺正身體,目視前方,極力克制着自己的身體不要抖。
簡清雨一看就知道必定要出事。瞧這小卒的模樣,明顯是将兩人的對話悉數聽了進去。
隻可惜,白信心緒如麻,沒察覺到不對勁,就這麼離開了。
他走後,落霞展開那封信,上面落拓着“降兵不殺”四字,白紙黑字,是樓藏雪的字迹。
她在沙盤面前站了許久,才緩緩把手放在沙盤上,将凹凸不平的八卦陣盡數抹平。
或許,真的該結束了。
簡清雨并不知道外面的場景,但也不難想象,恐怕“降兵不殺”的流言已經開始私下蔓延。
即使猜到了最後的結局,他的心底仍有一絲希冀,若是白信能察覺到此事,興許還能有轉機。
然而,白信并未出現,場景隻是忽然轉換,來到了夜裡。
落霞躺在榻上睡覺,隻蓋了件薄薄的裘衣,眉頭還下意識皺着。
空中傳來輕微的摩擦聲,很快,兩道人影悄悄摸進了帳篷中,腳步故意放輕,手裡拎着寬大的鬼頭刀。
衆人面色皆變。
修煉之人五感更敏銳,這兩人腳步雖輕卻沉,一看就是凡人,落霞應該能察覺到才對。
可她沒醒。
興許是太疲憊了,她今夜睡得很沉。
簡清雨瞳孔一縮,下意識伸手想要攔,胳膊卻直直地穿透了那砍刀。
鋒利的的鬼頭刀刺入血肉,宛若撕裂錦帛的聲音響起。即使有所預料,見到如此荒唐的一幕,簡清雨還是忍不住心中一顫。
血流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