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
宋小織：好，那我簡單告訴你——小繭，就是一群遭遇侵害後留下心理創傷的未成年少女。她們之所以被稱作‘小繭’，是因為這種心理創傷使得她們與外界，與人之間出現了巨大的裂痕，讓她們隻想把自己裹進繭蛹裡，對一切都充滿恐懼和不信任。而我們協會叫‘破繭’，是希望能人為地幫助她們，幫助她們從創傷中走出來，讓她們在溫暖中重新化蝶。”
真的……是這樣……所以小蠶們之所以會情緒低落，是因為小繭就是小福，而這樣的小福，有如此之多……
玫瑰的心被揪碎了，長久的淚流與失語，她用掌根去擦眼淚，淚水卻還是大顆大顆往下砸。
玫瑰：我還可以為她們多做些什麼嗎？什麼都可以。
宋小織：多的勿用，你也看到了，你寫的故事能引起她們的共鳴，連葵都主動來找你，以後隻需要你留下來，繼續給小繭們講珀耳塞福涅的故事。我相信你，也相信小福，最後一定能教給她們勇敢，善良，和不好的往事和解，重拾對于生活的信心，我們想做的，都是同樣的事。
玫瑰：我怕我做不到。
宋小織發來語音：“乃是被小繭選中的人，阿相信乃，定可以做到。”
玫瑰：謝謝你啊，副會長，我盡量。
“弗謝得個，叫阿小織姐吧，阿名宋小織，是江州小織花店的老闆娘，以後乃來江州一定要過來白相哦。阿喜歡乃，願意招待乃，也好奇名字叫玫瑰的小細娘該美成麽哩樣哩？”
玫瑰：我醜。
玫瑰從回憶裡深籲出一口氣，霍老闆把洗幹淨的食盒放回櫃台，問她歎什麼氣。
“沒歎氣，就是小織姐的飯又沒吃完，回去又要挨說。今天沒有卡片給小織姐嗎？”
“卡片今天不寫，吃得很幹淨。”
“……”
自從宋小織成了霍步青的私廚，霍步青每天下班前都會寫一張食卡，寫明他明天想吃什麼或者“你看着來”。
“小白昨天是不是跟我請假了？端午準備去哪裡玩？”
“去美院的六月美術展，我跟星瑩約好了。”
“那很好。阿慰最近在忙學校導師安排的項目，我也沒怎麼見他。你們關系好，方便問他去不去？”
“呃——”玫瑰有一瞬間的面露難色，但她還是應承說:“好，我回去問問。”
“行。”霍老闆笑笑，轉而提起另一件事，“四月你來的時候跟我說，你隻兼職到六月底，沒改變主意？”
“不了。”玫瑰搖搖頭，很有自知之明地說：“跟專業的人比起來，我的知識還是太淺薄，隻能幫忙打打雜，做不來太聰明的事。雖然我很喜歡這家書店，但它值得更好的人。”
“這倒沒關系，小白你也有你專業外的優點，寫的書評很有趣，有故事性，做事也很認真。我這邊先着手找人，要是你後面改變主意，決定留下來，多個人也好輪流值班，要是還想走，就多給你結半個月的工資。”
“啊~那多不好意思，謝謝霍老闆。我在古南街道遇到的人，都好好……”
“都好好你不考慮留下來？”
霍步青很少用打趣的語氣，多數時候都是一副老學究的樣子，這還是玫瑰第一次發現，原來霍老闆笑起來，眼角會有細碎的紋路，是歲月為他平添的賀禮。
“霍老闆，你是怕我走了，吃不上飯吧？”
“我能說不是麼？”
“能啊。可是與其留住我，還不如主動去認識小織姐呢？你說是吧？霍老闆。”
“嗯，我也想認識。”
玫瑰回去沒有聯系陳慰，她幾次編輯又删除，把兩人的聊天記錄都翻上了頂，再頂上是給他的備注——陳從心。
陳從心……
玫瑰心一橫，清空了聊天記錄，備注也改回了中規中矩的“陳慰”……
陽台上一本攤開的《道林.格雷的畫像》，放在煙灰缸旁邊，用深紅色鉛筆勾着這麼一句:
我有種奇怪的感覺，命運同時為我儲備了極緻的快樂和悲傷，我越想越怕，便轉身離開了房間。
她們約在美術館外面的廣場上集合，星瑩挽着藍眼睛一起出現，兩人你推一下、我攘一下，從廣場那頭鬧到了這頭。
“玫瑰姐姐！”星瑩看見玫瑰照例開心地飛撲了過來，玫瑰本能想躲開，但好在星瑩很知分寸地隻是虛虛攏了一下她的肩膀。
“你到的好早呀！讓我看看，幾天不見，你是不是長胖了？”
典型的沒話找話，玫瑰沒忍住翻了她一個大白眼。
“我哪裡去胖？我看你才是胖了一點。”
“三斤啦！也才胖了三斤。吃糖嗎？我從三哥那裡拿的。”
“三哥？”
“周、殘、陽，三斤，三哥，蜜餞兒，酒吧老爺？”
“噗——”
“是清吧老闆啦！”星瑩糾正憐。
“哦對！三哥叫周燦陽，stage name三升，是清吧老闆。”
口音依舊有點怪，但意外流暢。
“他中文這麼好了？”玫瑰不敢置信，問星瑩：“你教的？”
“不是啦。”星瑩故意撞了憐一下，憐笑哈哈地接住，又抱了抱星瑩，惹得星瑩臉紅，“他騙我！他中文本來就說的還可以。”
“Candy可愛，All for love（一切為了愛）~”憐調皮地沖玫瑰眨眨眼睛。
玫瑰酸了，她剝開星瑩給的糖，啧！更酸了。
“不想跟你們一起走。等下進去我自己逛，到時候四點鐘在這裡集合？”
“哎？！”星瑩退後兩步，往玫瑰後面、旁邊、周圍找了個遍，問：“玫瑰姐姐你真的一個人來的呀？那個混混呢？沒跟過來嗎？”
“他今天去醫院複查了。”
“嗷！”星瑩憤憤不平地接着說：“我也找學長了，說我們今天要來看畫展，學長說他忙，把我給拒絕了。”
“哦。”玫瑰反應很平常，又強調了一遍：“下午四點鐘，在這裡集合。”
“好嘛，真的不要我們一起走嗎？”
“……不要。”
“好吧。”星瑩失落地鼓起腮幫，但轉眼又露出花瓣型的可愛的笑容：“那玫瑰姐姐，我們進去以後要是有事兒，就随時聯系~”
“四兒~”憐跟着念兒化音。
一樓多是造型藝術學院雕塑系的作品，白藍的《春蠶》，賦予了負重前行的醫護者的靈魂，他戴着用石膏跟繃帶纏成的面罩，千人一面，卻有口罩藍的蝴蝶從他腳底成簇地起舞，停留在他的肩膀，胸口豎起的藍色拇指俨然是對生命頑強的敬重。
我們是互相尊敬，玫瑰想。
二樓陳列有絹布設色的屏風，古色古香，《春欲晚》《隻此青綠》，有紙本設色的榴火《燃盡》，玫瑰最愛那副紙本水彩繪就的《無人之境》：純潔的雪山、湛紅的天空、羽翼豐滿的飛鳥，她想起南迦巴瓦峰的彩色經幡獵獵飛揚，隆達飄灑，她如在無人之境……柔軟的白棉花揉成的白雲，浮在木地闆上，粉嫩的大天使捏起粉嘟嘟的臉頰在做鬼臉，讓人真的很想抱一把。
《蜉蝣宇宙》系列，天與海與日色與植被迸濺成油印套色木刻，集合了所有的冒險與光怪陸離，作者落款是——楊洲？玫瑰看向旁邊的作者小像，有一瞬的驚訝，跟着鼻尖泛酸，笑出冷笑。
……
“玫瑰~我想去學畫畫，以後考美院。”
“可是我文化成績不好，你幫我補補課，好不好？”
“好不好嘛~求你幫我補~我去學藝體，不擋着你的。”
“哇~你真好~我以後學成了一定送你一幅畫！”
……
楊洲的作品前，放了不少的花束，都是參展者對她的作品表達的喜愛和贊賞，印證着她燦爛的人生。
玫瑰盯着看了很久，轉向風格派，藍的牆上，用白粉筆寫着矮粗的宣言：
我就要一根線條
我就要一塊面
我就要一個外輪廓
我就要紅黃藍
我就要極緻到極端
最多的鮮花，堆在最頂樓的油畫展區，在那副《綠窗紗》面前，堆滿了挂有小銘牌的花束：設計學院工藝美術系、藝術教育學院水彩系、造型藝術學院雕塑系、國書院國畫系、版畫系、油畫系……
路人停下來看，不明覺厲，卻都記住了綠窗紗帶來的視覺沖擊力以及朦胧綠影中某種難言的情愫。
玫瑰懂一點畫，以前有人教過她，驚歎于這副《綠窗紗》神乎其技的同時，莫名覺得畫裡的場景似曾相識，就像……
玫瑰抿緊嘴唇，面色凝重，就像她房間裡挂的綠窗紗，就連紗後隐約露出的擺設也像。
她的視線搜尋到作者欄:藍桉？
沒有照片，沒有簡介，隻是藍桉！
玫瑰的瞳孔急遽收縮，踉跄的那半步像意外踩中了毒蛇，被蛇反咬一口，死死纏住！恐懼、震驚、憤怒、怨毒等各種猛烈的情緒将她席卷一空，她渾身發冷，血色褪盡，定在畫前一動也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