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開口阻止,剛嘗試着啟唇,一口瘀血卻怎麼也壓抑不住,直接染紅了那人素淨的衣襟。
“謝景熙!你他媽不要命了是不是!”
被踹到的侍衛口吐鮮血,好半天沒能從地上爬起來,足以見這一腳踹的有多重。
其餘人見勢不妙,立刻跑了出去報信。
淩悠然也不去管他們,隻是冷冷的掃了一眼将他們圍起來的侍衛,一臉誰敢上前就讓他血濺三尺。
謝景熙吐完了血,終于攢出了幾分氣力,虛弱道:“抱歉……”
淩悠然喉頭一哽,隻覺得五髒六腑都擰成了一團,難受的她眉頭緊皺,到嘴的話愣是一句都擠不出來了。
“甯王殿下這是做什麼?”
匆忙跑過來的魏公公苦着一張臉,一面擦冷汗一面為難道:“這可是,這可是……”
淩悠然生生咽下一口血氣,起身斜睨他:“安樂王到底所犯何事?惹得陛下如此動怒?”
語氣并不淩厲,卻像一塊巨石沉甸甸的壓在了魏公公心頭,讓他擦冷汗的動作又快了幾分。
“奴才隻是一個半殘的廢人,哪裡知道這些啊?”
短短一句話,瞬間讓淩悠然想通了其中的關節。
隻是,倘若謝景熙不願,憑他的手段又怎會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分明是他自己一心求死!
當這句話從心頭盤亘而起,淩悠然不自覺握緊了拳。
謝景熙死了,她不是該開心嗎?
再也沒人會幫着太子給自己使絆子下套,不必再操心淩珞曦真心錯付,甚至連兩年前的那場背叛都可以雪恨,從此塵埃落地再無瓜葛。
可是當這個念頭憑空浮起,她居然沒有一絲欣喜快慰的意思,反而是覺得心莫名的墜了下去,讓她一點都不願意多想。
“悠然,”謝景熙忽然開口,聲音如往昔一般溫潤,“别為難魏公公了,是我一意孤行,怨不得别人。”
淩悠然再次垂眼看向他,沉默良久,忽然就是一記冷笑。
“想死?你想的到美。”
孰料謝景熙聞言竟是不怒反笑,略一揚眉,眉間便仿佛有細雪消融,頃刻便讓周遭萬物都失盡了顔色。
“就當是還你,好不好?”
謝景熙一生撒過無數謊,騙過無數人,無論是否出于本意,都可以言之鑿鑿的說一聲無悔。
他知道自己血債累累,早已罪無可恕,便是剃掉骨肉剜開胸膛,得到的也隻會是鐵石一副,尋不出半分人情。
獨獨有一件,在他心中煎熬了許久,讓他賭上命也想去償還。
“悠然,當年的事,對不起。”
興許是沒想過他會說這樣一句話,淩悠然明顯征神了片刻。
她定定的望着氣若遊絲的人,聲音一下子變得很輕很輕:“謝景熙,我曾經信過你的。”
在謝景熙剛入宮的那一年,那時候的她心灰意冷,整日如履薄冰苟延殘喘,不止一次的想過幹脆死了求一個解脫。
直到那日,廢棄的宮阙中猝不及防的闖進來一個驚為天人的少年。
可他卻在月下解衣,露出了滿身猙獰的傷疤。
他告訴她,縱然世有百苦,隻要一息尚存,也該掙紮求存。
多的是人要他死,要他瘋,要他不得好活,可他偏不要如他們所願。
那一夜她從枯井中窺見一線天光,被一點點打碎的心氣再次凝聚了起來。
想到這,淩悠然頹然的垂下了唇角,原來人到了絕境,居然如此的卑微,不過是一點零星的火光,竟就能叫死灰複燃。
可笑的是,彼時的她和謝景熙不過是萍水相逢,初次相見。
謝景熙看不見她的神色,能費力去看她身上的祥龍雲紋。
可是聲音卻在此刻染上涼薄,決絕的拒人千裡之外。
“悠然,任何人都不值得你原諒。”
縱有千般緣由萬種苦楚,這世間,從來都沒有回頭路。
所以,别放過他們任何一個人,同樣,也别原諒我。
“那你現在是在做什麼?”
淩悠然垂眼看着腳邊的人,無喜又無悲,隻一味輕嘲冷諷。
“你五年前告訴我的話又算什麼?連你自己都不信,又憑什麼要求别人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