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棉的丈夫哀嚎了一夜,天亮才咽氣。
有人看到他與林家人相同的慘狀,大概猜出來發生了什麼事。
去天神像前許願的人越來越多。
“天神在上,信女願獻上半數家财,祈求天神降下福澤,願我兒的病能痊愈。”
林顔去看了看,将纏繞在她兒子身上的惡氣與病氣,吸到自己身上——畢竟她現在相當于天神在人間的代行者,這些不好的氣息于她有益無害。
婦人見纏綿病榻多日的兒子大好,心中感激不已,如祈願時所說,将半數家财運去天神廟,結結實實的磕了三個頭,自她身體生出的信仰向天神像飄去。
得償所願的婦人十分滿意,看着信仰之力正修複着天神像的林顔也十分滿意。
來祈願的人越來越多。
求财者,林顔大方安排給他一筆錢财。
想要報仇的,林顔用使在紅棉身上的“心魔”之說對待來祈願的人。
整個過程她都隐身在暗處,不曾展露人前。
當然,并不是所有來祈願的人都能得償所願。
“天神在上,信男潛心供奉天神,望天神為我賜下家财萬貫的美嬌娘,扶我淩雲志。”
像上面這種的,林顔一概不理。
但這種人還不少,沒能得到天神的回應,便到處說天神廟也不是傳說中的那麼靈。
他的夫人問他,“你去天神廟許的什麼願。”
他又支支吾吾不肯說。
随着信仰之力源源不斷的滋養着天神像,不出一月,天神像已經不需要塑金外殼的掩蓋,整個神像重回神力充沛時的樣子。
夜深人靜時,林顔看着神像修複完整的身體,如溫潤玉石般的表象,開心的說,“您看,我就說能讓您重回從前吧。”
——外表再像神,但内裡而今已是邪神惡鬼,回不到從前了。
天神睜開祂的慈悲目,“信仰之力已經足夠我再留在這世間陪你過完這一生了,收手吧。”
林顔固執的搖搖頭,“不,我還要為您找來更多的信仰之力,您定能回到從前為神的時候。”
天神還想再說什麼,林顔已經捂着耳朵跑遠。
天神的目光落在她的後背,突然想起十幾年前,林顔還是小小的一個,也是這麼固執,總是來給祂送自以為好吃的好玩的,覺得祂一個人呆在荒廟裡會寂寞。
于是,寂寞的神啊~自知留在這世間的日子不算多了,也時時用所剩無幾的神力陪着她,為她采下高枝上的花朵,運風扶起快要跌倒的她,連快要落到她頭上的雨滴也被祂擋去。
而今,她想來守護祂。
祂閉目。
——人的願望是得不到徹底滿足的。
這一點,林顔從前不明白,現在也沒完全懂,所以,當林顔實現了有些人貪心的願望,而有些人卻沒能如願以償,心中的貪念與憤恨攏在一起,所産生的後果十分可怕,可怕到後來已經成了顔葉子的她想起來,還是背後冒冷汗。
林顔在雙鹿城城民的眼中,隻是一個得償所願後,為天神建廟塑金身後留下來供奉天神的女子。
他們不知道,夜晚的林顔并沒有回家,宿在天神廟後殿。
一個風搖着樹狂叫,灑落豆大雨滴的夜晚。
天神廟門被一把推開,一群人舉着火把,拿着斧子、鐵鋤、木棍……所有一切趁手的東西,來到天神廟。
手中拿着的東西就要往天神像上砸。
林顔出現,擋在天神像前,厲聲問,“你們要幹什麼!”
人們面面相觑,半晌,從人群中走出一個人,他叫劉善才,算是這張聲勢浩大的行動發起人。
劉善才為人無才也不善,卻還是端着一副假惺惺的笑面,歎了口氣,“林姑娘啊,不是我們不敬神明,隻是這神座上的人,他不庇佑我們,一心害我們性命,我們為了自保,不得不這麼做。”
林顔冷笑一聲,“說說,天神怎麼害你們性命了?”
“且不說你們林家,就說說那姚紅棉的丈夫,陳阿玲的兄弟,劉念念的老爹,哪個不是因為你身後的天神而死。”
林顔回他,“那你怎麼不說,我那些叔伯害我父母性命奪我家産,姚紅棉丈夫打她和她女兒,陳阿玲的兄弟要把她賣進青樓做妓子,劉念念的爹要把她抵給大她二十歲的瘸子作妻子,隻為了自己能暢快喝酒付錢。”
劉善才揮了揮手,身後的人群分開,劉念念低頭縮肩從人群後頭走到劉善才身邊。
劉善才笑看她,“侄女,你和大家說說,天神是幫你們還是害你們。”
劉念念擡頭,露出一雙淚眼朦胧的眼,顫抖着手指向天神像,“是……是祂,說是賜福,其實是驅使惡鬼害我爹的性命。”
林顔死死的盯着她,她身上與天神像之間的信仰牽連,已經變灰變黑,林顔聽到身後一絲輕微的碎裂聲。
天神被祂本就不太虔誠的信徒反噬了。
除了劉念念,還走出來一個、兩個、三個……都在指認天神像,林顔望見天神廟門口圍了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