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姜霧眠無意識摩挲紙袋邊緣的手指,想起前夜夢裡她仰頭望過來時濕漉漉的眼睛,西裝褲下的長腿不自覺地往前邁了半步又硬生生停住。
“奶奶。”他突然對着電話沉聲道,嗓音比平時啞了幾分,“您确定沒…誤會?”
“哎喲你這孩子!”周奶奶急得直拍大腿,“人家親口說的,她說挺好的,這還能有假?”
這句話像顆火星墜入了幹草堆,周緒延隻覺得胸腔裡轟然燒起一片灼熱,他擡手松了松領帶,突然意識到這個動作和夢裡如出一轍,又立刻僵住。
電話裡奶奶還在絮叨:“我看那丫頭臉紅得都快冒煙了,肯定是心裡……”
“我知道了。”他打斷道,聲音裡帶着連自己都沒察覺的緊繃,似乎這些字眼隻要說出來,有什麼東西就會掙紮而出,“先挂了。”
挂斷電話的瞬間,周緒延發現自己的掌心竟沁出一層薄汗。
他垂眸看着胸口口袋裡露出半角的茉莉書簽,忽然餘光看到昨天洗的那團皺巴巴的床單還晾在陽台上,那些被他刻意壓制的夢境碎片,此刻全都鮮活起來,在陽光下無所遁形。
他看見自己長腿邁出,聽見聲音從胸腔中盤旋而上:“姜霧眠。”
她下意識擡頭,小臉上似乎還帶着疑惑,嘴巴微張,在對上他視線的瞬間,心跳卻不知為何驟然加速。
他緩步走近,在她面前停下而後半蹲着視線與她平齊,西裝褲的布料因動作而微微繃緊。
“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不是你答應和我結婚了,不是奶奶說你同意了。
而是。
你願意嗎?
這句話像是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層層漣漪。
姜霧眠呼吸一滞,臉瞬間通紅,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裙角。
雖然事出突然,但周奶奶似乎已經給她鋪墊得足夠多了。
她聽得明白剛剛周奶奶的暗示,也明白周緒延此刻的提議并非出于愛情,而是如周奶奶說的那般各取所需。
他需要應付奶奶的催婚,而她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後盾,逃離繼母掌控的同時豐滿羽翼。
等到她真正可以翺翔的時候,她才能飛向真正屬于自己的藍天。
可即便如此,當他這樣直白地問出這句話時,她的心髒仍舊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我……”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周律師,你是認真的嗎?”
周緒延垂眸看她,目光深邃而沉靜:“我從不拿婚姻開玩笑。”
他頓了頓,繼續道:“我知道你現在的處境,你繼母不會輕易放過你,而我也需要一個名義上的伴侶,讓奶奶安心。”
姜霧眠抿了抿唇,睫毛輕顫:“所以……我們是各取所需的,假結婚嗎?”
他愣了一瞬,聽不出她真正的情緒,似乎擔心剛剛的話語會引起她的不悅,補充說道:“你不願意的話,就當我沒說,原諒我的冒犯之言。”
姜霧眠微微睜大了眼睛,沒想到向來冷靜自持的周律師會突然道歉,她連忙擺手,唇瓣輕抿了一下:“不、不是的……我沒有不願意。”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手指不安的放在膝上:“我隻是,有點意外。”
柔和的陽光透過玻璃灑在她的側臉上,能看到她臉頰上細小的絨毛和微微泛起的紅暈,周緒延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她輕顫的睫毛上,像是蝴蝶振翅般輕撓着他的心神。
他聲音冷靜,像在陳述合同條款那般:“我會給你提供住所、經濟支持,以及法律上的保護,你可以繼續讀書、工作,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雖然名義上的婚姻是各取所需,但我會保障你的自由。法律上,我們平分風險,生活中,你無需畏懼任何人。”
“那麼。”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比平時低沉了幾分,“你的意思是?”
她擡眸看他,輕聲問:“那你呢?你需要什麼?”
周緒延沉默了一瞬,鏡片後的眸光微動:“我需要一個能讓奶奶安心的‘妻子’。”
恩,僅此而已。
他的确需要這樣一個人,能讓奶奶不再為他擔憂,不再日夜惦記着他的婚事,不再因為妹妹的病而自責,而且,還不用真正履行該有的夫妻義務,除此之外,他能給予他所能給予的全部照拂。
姜霧眠看着他,忽然想起他幫她攔下的巴掌、他遞來的紙巾,想起那晚他借給她車,想起他站在晨光裡對她說“睡得好嗎”。
他看似冷漠,卻總是在她最狼狽的時刻,給予她恰到好處的幫助。
她清楚自己面臨了什麼,在做什麼,在說什麼。人人都說她很乖巧,可她心裡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麼,需要什麼,又能為此做什麼,謀定而後動,若是形勢所需她也可以放手一搏。
正如此刻這般。
姜霧眠深吸一口氣,擡起眼睛直視他:“我願意。”
說完這三個字,她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勇氣,又飛快地補充道:“那我們這算是合作關系吧,雖然名義上是婚姻……不過既然是合作,我覺得我們應該把條件說清楚一點。”
她的話還沒說完,周緒延的嘴角就浮現出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
旋即收起一切表情,他微微颔首:“當然,我們可以拟一份協議。”
“那,第一。”姜霧眠垂眸掰着手指,認真地數着,“我們隻是名義上的夫妻,互不幹涉對方的私生活。”
“好。”他應。
她說:“第二,如果将來任何一方想要結束這段關系,另一方需要配合不得阻攔。”
“……”這次周緒延沒有第一時間應她,姜霧眠疑惑的仰頭望向他,睫毛撲閃着在等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