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諾不好描述,說得磕磕絆絆的。
雪林大緻聽懂了。
在岸上,這個怪物的能力受到了限制,不能一直以人類的形态出現,隻能藏在黑暗裡面。
他的眼睫一顫,試探道:“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阿諾指了指。
雪林低頭看去,皮膚上傳來了一陣酥麻,手腕上出現了一條觸手。
觸手渾身漆黑,表皮上布着吸盤,還可以看見一圈細密的牙齒,讓人下意識地生出對深海生物的恐懼。
雪林忍住把它甩開的沖動:“這是你留下的?”
阿諾點了點頭。
雪林:“……”
雪林假裝自己是個瞎子:“挺可愛的。”
觸手似乎聽懂這是在誇它,興奮地追着自己的尾巴尖轉,最後首尾相銜,透着一股傻兮兮的味道。
雪林的呼吸微微一滞。
這個觸手應該是怪物的一部分,怪物能夠靠着觸手找到他。
在不知不覺間,他與怪物形成了隐秘、緊密的聯系。
這很危險。
怪物或許會因為新奇的扮演體驗放過他一次兩次,可隻要有一點失誤,都足以讓他走向深淵。
但同樣的,怪物或許能暫時成為他的助力。
雪林斟酌着開口:“這裡很危險,我有點擔心……我怕死,阿諾,你能保護我嗎?”
阿諾對上了期許的目光。
那是一雙很漂亮的眼睛,琥珀色的,透着蜂蜜般的光澤。
那雙眼睛裡隻有祂的存在,就像是一隻溫順的小羊,滿心滿意地依賴着祂。
祂生出了一種另類的滿足。
于是許下了承諾:“你可以,喚我的名。”
-
鐘聲敲過一下。
黑暗如同潮水退去。
阿諾消失了,但手腕上纏着的觸手還在,乍一看,還以為是一個别緻的手镯。
雪林盡量無視觸手的存在,摸了摸脖子。
上面的紅痕還在,帶來一股灼燒的刺痛,久久不散。
從剛才的交流可以看出,阿諾可以靠着觸手找到他的位置,但卻不能知道消失得時候他做了什麼。
他思索了片刻,轉身走到了床前,手伸到床下一陣摸索,成功地找到了想要的東西。
那是項鍊上的吊墜。
也是引發危機的罪魁禍首。
雪林握着吊墜,擡手舉到了眼前。
透過光,吊墜的形狀呈扇形,邊緣鋒利,上面的紋路扭曲,折射着五彩的光芒。
這是一片魚鱗。
湊到鼻尖輕輕一嗅,沒聞到魚類特有的腥味。
這件東西是貝利公爵的長子——他的便宜哥哥哥給他的,并且怪物阿諾對它的反應也很大。
暫時不知道用處是什麼,他決定先收起來。
這時,門外傳來了一陣喧鬧。
雪林将魚鱗貼身放好,打開了門往外看。
門外站着一群看熱鬧的人。
其中亨利仗着人高馬大,顯然已經成為少年中的領頭羊,惡狠狠地說:“傑克,你在做什麼?”
被他質問的傑克手足無措:“不是我弄的……”
雪林看去。
在傑克的身後,裝飾用的铠甲散落了一地,地毯上散落着一團團的血迹,痕迹蜿蜒,一直消失在了牆壁中。
就像是突然出現,又憑空消失的。
仔細一聞,空氣中散發着淡淡的腥味。
但這些少年都是在弗蘭港的貧民窟裡,早就适應了這種味道,沒有人發現不對勁。
傑克努力想要撇清關系:“真的不是我,我出來的時候看見了有個人往這邊走,所以我想過去看看……”
“我要去告訴嬷嬷!”亨利的小弟腦子轉得很快。
其他人沉默不語,沒阻止也沒贊成。
在場的人頭腦再簡單,也明白一個道理——要是有人惹了嬷嬷不高興,說不定自己繼承遺産的機會就大一些。
雪林沒在意那邊孩童式的誣陷鬧劇,悄無聲息地靠到了牆壁邊上,屈指輕扣。
回響的聲音有些奇怪。
牆壁……是空心的。
在光線照射不到的地方,牆紙有些發黴,那是長年累月被濕氣侵蝕而留下來的痕迹。
雪林想要掀開牆紙看一看,可身後傳來的騷動讓他停下了動作。
黑衣嬷嬷站在了走廊入口。皺着眉頭看着一群鬧哄哄的人。
少年們神情不安,隻有亨利搶先一步去告狀。
“嬷嬷,傑克打翻了盔甲。他還說謊,說看見了有人影往這邊走,開什麼玩笑,這裡是一條死路!”亨利得意洋洋,“這樣品格低劣的人,肯定不會是公爵的孩子!”
嬷嬷的神情沒有變化,隻是淡淡地說:“我想,你們需要在禮儀上做一些培訓。”
……
課堂上。
嬷嬷拿着厚厚的一本書走到了講堂上。
底下的人以為嬷嬷會教一些關于禮儀上面的知識,告訴他們貴族的言行舉止。
沒想到,她翻開其中一頁,問:“你們會殺魚嗎?”
下面的人都愣住了。
要說讀書寫字,他們沒幾個會的。但他們從小在海邊長大,吃魚殺魚是一件熟練的事情。
亨利舉起了手,想要第一個出頭:“嬷嬷,我會!”
嬷嬷點了點頭,用粗啞的嗓音說:“魚,是一種很狡猾的生物。”
“它們黏滑,難以控制。要殺魚,必須精準地插入它們的脊柱,沿着骨頭一路滑下,分開皮和肉,掏出内髒,不能讓它們有逃脫的機會。”
“注意,千萬不要沾上它們的血,那是肮髒污穢的……”
嬷嬷的描述太過于生動。
明明是很正常的殺魚,卻被說得血淋淋的,讓人不寒而栗。
嬷嬷森森道:“你們學會了嗎?”
“……學會了。”
嬷嬷滿意地點了點頭,收起書籍就要出去,在路過課桌的時候停留了片刻。
“亨利。”
亨利沒想到嬷嬷還記得他的名字,一臉受寵若驚地站了起來:“嬷嬷!”
嬷嬷說:“跟我來,公爵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