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回自己做這個夢了。
入目所見是昏暗而壓抑的城堡大堂,濃郁的霧氣彌漫在上空看不真切。
四方角落立着殘破崎岖布滿灰塵的雕塑。靠近某一面牆壁處,象牙白的旅轉扶梯蜿蜒向上,通向未知的空間。
周圍死一般的寂靜,唯有她拾級而上時,鞋根與階面碰撞産生的“喀塔”聲回蕩在空氣中,無端令人膽寒。
大理石雕成的牆面猛地裂出數道縫隙,從中探出交錯彎曲的花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着,末端悄然開出暗紅色的薔薇,蕊心狂熱地追随她的方向。
她在心中倒數。
五,四,三,二,一。
最後一個數字落下,她站定,回頭。
火海席卷而來。
……
林渺是被冷醒的。
微小的寒意無孔不入,侵染進四肢百骸,試圖凍結她的五髒六腑。
意識一點點複蘇,伴随着劇烈的疼痛,之前的記憶如潮水般争先恐後地湧入腦海。遲鈍的大腦開始運轉,拼湊出不算連貫的畫面。
——她,林渺,作為一名優秀的專業訓犬師,在拿下IPO賽事冠軍後回家途中,為了救下那隻橫穿馬路的流浪狗,被一輛闖紅燈的卡車撞飛了出去。
……這對嗎。
從未想過如此荒誕不經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林渺在那一瞬間隻來得及将小狗推到安全的地方,便因為劇烈的疼痛閉上了雙眼。
享年25歲。
……
車禍真實發生,可胸口卻如同沒受過傷一般完好無損。
難道像小說中寫得那樣,她重生了?還是死後到了地獄?
林渺頗有些苦中作樂地猜想。
廢力掀起沉重的眼皮,朦朦胧胧的亮光灌入視線,她逐漸看清了身處的環境。
一間陳設簡陋的小屋。
簡陋到除了天花闆上那個形似水晶球的物件作為光源存在之外,隻有一扇門和自己正躺着的木闆床。
線索少的可憐。
諸多可能性在林渺腦海中一閃而過,最後她看向了那扇門。
理智提醒她在外面未知的情況下呆在這裡才是最保險的選項,心底的聲音卻在誘惑她,推開門去看看——畢竟坐以待斃從來就不是她的風格。無論如何,主動選擇總是要比被動等待讓人更加安心。
就在她将要下床之際,一道白色的光圈毫無預兆地爆裂在半空中,刺目的光塵激得她眯起眼睛向後仰去。
撐在身後的手一個不穩,林渺重心失衡,直直地摔在地上。
“……”
從光圈中走出一位極其“漂亮”的男性。
是的,“漂亮”。
銀色的長發像月光下泛着光澤的瀑布,柔順地垂落在腰間;他的膚色雪白,線條優越的臉上五官立體而精緻,一雙蔚藍色的眼眸平靜無波,卻又好像藏着幾分無言的悲憫。
銀質領口遮掩住脖頸,他披着的鎏銀外袍上繡滿了複雜的紋路,本該松垮的純白裡衣卻被暗金色的腰封勒緊,意外收束出漂亮的人魚線,隐約可見其下緊實的肌肉和完美的身軀,平白添上幾分誘惑。
——要林渺說,任何詞語的形容對他而言都像是一種亵渎。
對這樣好似被神明偏愛的造物,合該生出敬畏甚至俯首之心的吧。
然而一股說不清來源的,隐秘的興奮卻悄無聲息地爬上林渺心頭。
心跳不自覺加快,催生出喉間絲絲幹渴。
于是,跌坐在地的、狼狽不堪的她任由目光直白地遊走在他身上,某一刻正對上那雙色澤濃郁的藍瞳,林渺不躲不閃,向他彎起一個明媚的笑容。
一秒,兩秒。
男人率先錯開了對視,垂下眼簾。
一隻戴着白色絲綢手套的手伸到她面前,薄紗下修長的指骨輪廓繃得清晰。
“我拉您起來。”他的聲音清清冷冷的,像敲擊成色上好的玉石一般悅耳動聽。
林渺握上他的手,掌心戰栗一閃而過,輕微的仿佛是她的錯覺。
見她站定,男人立刻抽回了手。
“林小姐,”他慢慢地開口,斟酌着詞句。“我知道您現在肯定有許多疑惑,所以請先容我向您簡短的介紹一番。“
“您如今所在的,是被喚作‘神聖大陸’的世界。”
*
這是一個與地球截然不同的,擁有魔力的大陸。
神聖大陸分為天堂,人間和地獄三界,在漫長的歲月裡它們基本保持着泾渭分明,依照既定規則運轉。
天堂懸浮在星海之中,那裡居住着神明和天使們。由于最高領袖光明神在百年前與地獄魔王的戰役中重傷沉睡,目前由七位大天使代為管理秩序。
人間即是地面之上,有極少數受到天使或者惡魔眷顧的覺醒者,和絕大部分平凡的人類。覺醒者們由光明或黑暗協會統一管理,克魯茲王國則統治着普通民衆。
地獄深藏于冥河之下,又被稱之為“魔域”。惡魔和數不清的魔物生活于此。自從魔王在那次戰役中失蹤,地獄裡惡魔群龍無首互不相服,魔物們則試圖闖入人間,一片混亂無序。
“而我……”
他淡色的唇抿起,明明隻是再克制不過的微笑,依舊透着驚心動魄的美麗。
“我是一位執靈,為了實現雇主的願望而來。”
“我跨越時空救下您的魂魄,是想與林小姐做個交易。倘若您能完成,我可以将您完好無損的送回您的世界,再滿足您一個條件。”他許諾道。
她難道還能拒絕嗎。
在最初的震驚消退後,林渺很快恢複了平靜,開始理性思考,權衡利弊。
她比誰都清楚,如果不是執靈,她本該是一具屍體,而現在也能立即變成一具屍體。
無論他希望自己做什麼,除了答應,别無選擇。
當然,這并不妨礙她依舊對此感到好奇。
林渺盯着他的頸飾,“為什麼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