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慕容老夫人?她信仰的可不是你,就算真的是你,但她也已經背棄了眷顧她的神,即便如此,你也還是要管?”
黑狐的尾巴突然繃直如鐵索,将慕容黎懸在城門最高處,少年心口的陣紋開始逆向流轉,每轉一圈,城中來不及逃出的百姓瞳中就多一道血紅。
“你所謂的信仰......”
黑狐的爪子輕點虛空,雲嬌眼前浮現出祠堂場景。
慕容老夫人正用刻滿符咒的金簪剜出嬰孩心髒,她臉上有掙紮、有痛苦,甚至閉上了眼睛任淚水在臉上肆意橫流,卻唯獨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
“不過是被欲望玷污的香火罷了,縱是真神,也渡不盡欲壑難填的世人。”
血淋淋的畫面刺痛雲嬌的瞬間,腿間鳳翎突然暴漲,金紅火焰凝成日輪懸于腦後,她聽到扶光的聲音在血脈中轟鳴。
“涅槃火隻渡向死之心,她既用命求你,你合該響應她的呼喚。”
雲嬌忽然就不心虛了,有人撐腰,她腰杆兒都挺的更直了些!
“那就渡給你看!”
這句話,是對黑狐的回應。
雲嬌并指為劍,日輪中飛出九隻金烏虛影,那些神鳥并未撲向黑狐,反而繞着慕容黎盤旋,每啄一口狐尾,少年面色就紅潤一分。
它們在與黑狐搶奪,搶奪黑狐從慕容黎身體裡拿走的東西,雖然雲嬌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如今看來,若是缺失的話,慕容黎便再也沒有活下去的可能。
黑狐終于變了臉色,他甩尾将慕容黎砸向鐘樓,卻被俯沖下來的雲嬌搶先接住。
凄厲的悲鳴劃破長空,慕容老夫人突然起身,朝着雲嬌降落的方向跌跌撞撞的沖了過來,她瘋癫的從懷中拿出沾有血漬的襁褓,又從裡面掏出了鎏金匣,裡面裝着八十一道血契的文書霎時自燃,火舌舔舐過的名字皆化作嬰靈。
那些嬰靈怨恨的飛向她,而她并不掙紮,隻是義無反顧的抱住黑狐其中一條垂地的尾巴,無論如何摔砸,她都不肯放手。
怨魂瞬間亦纏繞着黑狐的尾巴,竟開始反向吞噬妖力。
“我的孩兒......”
老婦人将燃燒的文書吞入腹中,皮膚下凸起無數嬰兒手掌印,她眼中流出血淚,原本尚且年輕的樣貌瞬間衰老:“娘來換你......”
“怨麼?恨麼?哈哈哈哈哈,什麼神渡......全是假的!”
慕容老夫人的脖頸,突然被無形利齒咬斷,頭顱滾落的瞬間,那些嬰靈哀嚎着鑽回地底,整座城池逐漸開始塌陷。
慕容黎忽然睜開眼,瞳孔泛起鎏金光澤,他努力想掙脫雲嬌懷抱,心口處閃爍的陣紋如活物般遊向黑狐眉心。
“轉守為困,改生為殺......慕容黎,死吧,我餓了......你快去死吧!”
雲嬌驚慌的想要捂住他魂魄不斷外洩的出口,卻怎麼也捂不住,就在她将慕容黎放下,準備以身再撞黑狐時,城中崩塌的屋舍突然定格,百姓流出的鮮血化作朱砂懸浮半空。
整座城池開始褪色,露出水墨丹青的底色。
“黃粱引終章,大夢誰先覺?”
孟極自虛空踏出,像是将一副畫卷撕裂一般,突兀的站在一道黑縫前,他沒有看向雲嬌和慕容黎,而是淡笑着看着那黑狐。
“你若緻幻,我便造夢,今日我在這裡,你争不過我,我也鬥不過你,那不妨我們都各退一步,如何?”
雲嬌借法的效力正逐漸淡去,她原以為會身心疲累,但卻并沒有,或許因為這并不是現實中,所以她并沒有遭受到濫用靈力的反噬。
看來這個孟極,并不像她想的那樣簡單......她甚至沒看出這裡的一切是假的。
雲嬌仰頭看了看那黑狐,又看了看孟極在袖子裡暗暗朝她擺動的手,把心一橫,扛起慕容黎咬牙轉身就往那黑縫裡狂奔。
黑狐豎瞳中閃過一絲疑惑,又逐漸恢複平靜,他很快收斂好了情緒,身形急速縮小,最終又恢複成了慕容枂的模樣。
依舊是那副風光霁月的姿态,依舊是那種溫潤如玉的笑容。
“哦?你是真的打算與我息戰,還是打算拖到你的援兵到來?”
那黑縫明明近在咫尺,可雲嬌卻似怎麼都跑不到一般,她試了幾次無果,最終隻能放棄,于是便拉着仍在昏睡的慕容黎往孟極身後那麼就地一躺,側躺着單臂撐頭看起戲來。
“援兵?你指湮邪宗那老不死的宗主?”孟極想了想,眉頭忽的一挑。
“說笑了不是,他若不來,我尚且還能跟你打個商量,他要是真來了,那你豈不是要跟我魚死網破。”
孟極的這句話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慕容枂”沒有反駁他的話,走到他們彼此能看清對方表情的位置上停了下來,重複了那句剛剛問過雲嬌的話。
“你呢,你也非要趟這趟混水不可麼?”
孟極把手操進袖子裡,唇分明還是笑的,眉眼卻淩厲起來。
“你看你這事兒鬧的,你再聽你這話問的......拜托,我真沒空跟你鬧了好吧,我要替她護着風家血脈這件事,你難道是今天才知道的嗎?”
雲嬌正看的起勁,突然感覺有什麼人扣住了她的肩膀,她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被拖進了背後的黑縫中,還好她反應夠快,再最後的一刻,抓住了慕容黎的手腕,然後......
兩人就一起被拖了進來,慕容黎才剛睜眼,就再次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