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雖然精力足,但也困的快。
在下着雨的山裡跋涉個來回,已經讓那女孩兒身困力乏,回到家裡簡單的擦洗一下,便沉沉睡去了。
燈光如豆,男子掌心在被子上一下下輕拍着,他低垂着眼,連眼睫垂下的影都是溫柔的。
“姑娘,我們認識麼?”
雲嬌看着眼前的男子,猶豫了一下,試探着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男子轉過頭來,直勾勾的看向她,雲嬌深吸了一口氣,剛想說“你不願意回答就算了”,男子卻未語先笑起來。
“我叫荼君,荼君蘼的荼君。”
溫潤雅緻,音若泠泉,明明哪裡都和“慕容枂”一模一樣,可雲嬌的直覺卻讓她相信,這确實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哦,那我們應該是不認識......她是你妹妹?”
荼君看看她,又轉頭看向被子裡酣睡的女孩兒,沒有立刻回答,反而起身将被角掖好,一邊向外走,一邊用眼神示意她跟出來。
他走路是輕飄的,腳下......沒有影子。
雲嬌已經見怪不怪了,跟着他走出來之後,自顧自在院子裡低着頭來回踱步。
現在想來,她好像沒注意那女孩兒究竟是有影兒的,還是沒影兒的。
荼君将門掩好後,緩緩走到院中,溫聲問道:“姑娘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不知道,一覺醒來就在山上那廟裡了,你呢?你又是怎麼到這兒了?”
這一路沿途下來,山上并沒有人家,就連山腳下,也隻看見他家有燈光而已。
一個看上去身子羸弱的溫潤公子,帶着個年紀不大的瘦弱小姑娘,怎麼也不像是能靠山讨生活的模樣。
“我?我算是......流亡逃難吧。”
荼君像是自嘲的笑了一聲,雲嬌歪過頭去看他,月光下這副好皮囊細若白瓷,清雅溫潤,不像妖也不似鬼。
就如她畫中所繪一般,宛若谪仙。
“你是人族嗎?”
“姑娘就這樣直接問出來了?我說我是,你便信?”
雲嬌圓溜溜的眼睛笑成兩彎月牙,蹲下來用石子在土地上畫出幾個格子,然後開始蹦蹦跳跳的跳格子。
“也不一定,但先聽你說一下也不妨事,你說你的,至于信或不信 ,我自由判斷。”
借着跳格子的動作,她跳到了相對安全的距離範圍内,如果荼君忽然發難,她立刻就會揮鞭或是放火。
“這個世道,是人,是鬼,是妖,是仙,有什麼區别嗎?還不都是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至于神魔,也不過一念之間。”
雲嬌不清楚如今究竟亂到什麼地步,會讓荼君發出這樣的感慨。
畢竟自出生以來,她并沒有經曆過這些。
她雖沒去過天界,更沒進入過上清天的神界,但天界之下卻是各個靈界皆井然有序,人界又有修士捍衛。
就連那黑狐鬧事,湮邪宗也會想方設法應對,天帝怎麼會任由各道崩壞,各界動亂呢?
“所以你到底是什麼?”
荼君對雲嬌的執着有些啞然,含笑看着她道:“這對你很重要?”
“嗯,大概吧......這對我的确很重要。”
雲嬌想弄清為何那黑狐附在慕容枂身上時,自己眼中的慕容枂與旁人都不一樣。
上司節的幻境裡,自己筆下的畫像上,那個人究竟是黑狐,還是眼前的荼君。
“我曾經是神,現如今麼......一個神體崩塌,神格破碎,神魂殘缺的神,還算是神嗎?”
雲嬌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可終究還是一片茫然。
“你不是妖?”
“我不是妖。”
她有些不信,繼續追問道:“真的不是什麼狐妖一類的嗎?”
荼君搖了搖頭,緩步向她走來。
“自然不是,若不信的話,你來驗證便是。”
雲嬌想向後退,卻發現早有樹藤在不知不覺中從地上爬過來,悄悄纏住了她的腳踝。
她想以火燒藤,卻見荼君笑着對她搖了搖頭,那目光笑容像是有什麼特殊的功效,暫時安撫了她的驚慌與躁動。
“不要引火燒山,也莫要害怕,我不會傷害你。”
荼君手指逐漸靠近她眉心處,指尖生出一點螢綠,觸及印堂時又生清涼。
雲嬌看見了,她看見一棵巨樹參天而立,粗壯的樹幹布滿靈脈紋路,樹枝在微風中招搖晃動,遮天蔽日的樹冠間,樹葉沙沙作響,細看過去,那些葉片正在捕捉吸收日精月華。
這棵樹,上巳節時她在幻境内追尋“慕容枂”時,在祭壇中見過。
“位都廣之野,搓葉成繩,以繩為梯,可通仙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