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露和沁兒聽聞要遣下人離府,都哭得十分厲害。尤其是沁兒,哭得涕淚橫流,兩隻眼睛腫得跟桃子似的。如卿安慰她這回隻是先出城去躲躲而已,等戰事過去以後就馬上回來,大可不必弄得好像要生離死别一般。沁兒這才勉強止住了眼淚,卻還是拉着如卿的手不肯放開。
如卿和沁兒一同長大,雖說一個是小姐一個是丫頭,可卻情同姐妹一般,十分的親近。沁兒被買進将軍府時不過才四五歲的年紀,還是一個紮着團子頭的小丫蛋。管教婢女的馬姑姑見她名喚“沁”字,唯恐犯了如卿的名諱,便強令她改名。可沁兒無論如何也不肯改掉娘親給自己取的名字,被馬姑姑訓得哇哇直哭。如卿見這小丫頭機靈可愛且心思純厚,便向馬姑姑說情,使她免了更名,留下了“沁兒”這名字。沁兒自是十分感激,從此便待如卿如同親姐姐一般。如卿逃學,沁兒便替小姐放風;如卿犯錯,沁兒便同小姐一道挨罰。
眼下看着沁兒哭得傷心,如卿心中亦是十分難過。可是為了她的安危考慮,又不得不将她遣走。如卿從蘇婆婆那裡取了三倍的盤纏給沁兒,又将自己随身帶了許多年的碧玉镯子褪下來,要沁兒戴上。沁兒見這镯子内壁雕刻着“華”字的圓印,知道必定貴重,推脫着無論如何也不肯要,直到如卿佯裝快要生氣了,她才勉強戴上。
望着沁兒和蓮露一步三回頭的出了将軍府的大門,向着南邊去了,如卿心裡空落落的。她們走了,便也帶走了如卿昔日平靜安樂的生活。
偌大一個将軍府,如今空空蕩蕩的,隻剩下葉雲溪,蘇婆婆,青珩和如卿。
四人默默無語了好一會兒,青珩忽地小聲嗫嚅道:“姐姐,青珩肚子餓。”
如卿擡起頭來看了看窗外,發現天色已近黃昏。從早晨到現在還粒米未進,她忽然間也覺得很餓,肚子發出咕噜噜的抗議聲來,惹得葉雲溪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青珩也跟着咯咯咯的傻樂。
蘇婆婆見狀連忙轉身去了竈間,不一會兒便端了兩碟涼菜,兩碟熱菜和四碗紅棗桂圓粥上桌來。誰知青珩挑嘴不肯喝粥,嚷着要吃蜜糖包子,蘇婆婆便又蒸了一屜桂花蜜糖包給他吃。
葉雲溪一手拈着銀筷,夾着片菜葉兒直發呆,半天也沒吃下幾口飯去。想是這幾日神思憂慮,日夜擔心聶江風的緣故。
如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上輩子欠了這表姐的,明明不待見她,卻總是要時時對着她;明明怨怪她,卻還不得不悉心照顧她。如卿歎了口氣,搜腸刮肚的組織了一番語言,正欲張口勸表姐吃飯。卻不想葉雲溪忽地捧起碗來,大口大口的将碗裡的粥喝了個精光,又拈起筷子,把盤中剩下的菜一點兒不落的全部吃了個幹淨。
如卿怔怔的望着葉雲溪蒼白的臉孔和被飯菜撐的圓鼓鼓的腮頰,喉頭哽了兩哽,心底泛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來。
是夜,秋風乍起。吹得月亮蒼白的陰影搖曳不定。
如卿獨自坐在昏黃的燭火之下,拿了一塊綢布擦拭着一百八十七号留給她的長劍。
這把劍乍一看上去并不出衆,甚至有些不太起眼,可若是懂劍之人,稍一留意便會發覺其中的特别之處。它的劍刃明明薄如蟬翼,可握在手中卻有玄鐵的重量。且拔劍出鞘時刃閃寒光,傲氣淩人,似是有魂一般。
如卿心下暗暗叫絕。她仔細的将這把劍端詳了一番,隻見劍柄之上淺淺的刻着兩個篆體小字:素緻。
如卿輕輕拍了拍劍鞘。劍如其名,甚好。
又坐了片刻,如卿起身将劍挂好,心中默默尋思:這一百八十七号若是贈我玉佩發簪一類尋常女兒家的物件兒,我倒未必會稀罕。倒是這柄劍,确是深得我心。想來他這個人,大抵也會與衆不同一些罷?隻是不知他現在人在何方,已經三日過去,也并未見他回來尋我。或許亂世當前,人各飄零,可能他已經忘記了将軍府裡這個不太熟稔的妻子?
好在如卿并不鐘情于這個一百八十七号,所以也不甚神傷。對這個素未謀面就消失的無影無蹤的夫君,她隻是一笑置之便不再去想。隻是苦了蘇婆婆和葉雲溪,在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她們都不知道該叫如卿做小姐還是夫人。
夜風漸勁,吹得屋外滿地的落葉沙沙作響。
如卿怕青珩夜裡踢了被子會受涼,便起身去看他。誰知這小家夥竟規規矩矩的蓋着小被子,粉嫩的小臉上微帶着笑意,一呼一吸,睡得十分認真。如卿坐在床邊瞧了他好一會兒,俯身輕輕親了一下他的額頭,蹑手蹑腳的退了出去。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而來,伴着一聲駿馬的嘶鳴停在了将軍府的大門口。
如卿緊了緊神兒,提着素緻快步躍到牆邊,卻聽見門外一人拍着門環嘶啞的叫道:“如卿小姐,聶少将有信報來傳,十萬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