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如卿暗自納悶,自己從前釀酒之時,早将百草園的地下都挖了個遍,怎地不知還有此密道?看來這密道果真十分秘密十分隐蔽。
由遠及近的馬蹄聲愈發清晰,如卿來不及多想,匆忙扶着葉雲溪,跟着蘇婆婆朝百草園疾行。
浮雲遮月,四個倉惶又單薄的身影在黯淡的夜色之中逃亡。
葉雲溪本就弱不禁風,此時又懷着六七個月的身孕,疾走了這許多的路,不由得氣喘籲籲搖搖晃晃。她烏黑的鬓發被汗水打濕,貼在蒼白的臉頰之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青珩跟着姐姐們一路的小跑,也早已上氣不接下氣。可他卻緊緊的握着小拳頭,小嘴抿成一條線,一聲也不吭。
從前一眨眼的功夫就能走到的路,今天卻顯得格外的漫長。一番疾行之後,四人終于來到了百草園中,摸黑走進了竹林裡。
蘇婆婆在厚厚的枯草下摸索一陣,找到了一條鐵索。她默默立了片刻,接着雙手攥緊了鐵索,使盡全力的一拉。隻聽“喀嚓”一聲響,四下塵土飛揚,一個漆黑幽深的洞口出現在她們眼前。
如卿沉了沉眼眸,心中暗暗祈望。但願洞口的那一邊,沒有硝煙戰火,沒有兵荒馬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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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道的出口,在月牙谷西側的一個山洞裡。當如卿扶着葉雲溪費力的從山洞中爬出來時,已是第二日的清晨。黎明的山谷中靜悄悄的,隻是偶有一兩聲蟲鳴鳥叫。
一夜之間,華如卿從将軍府的千金小姐變成了一個無家可歸的難民。她苦笑着搖搖頭,心想娘親從前說教的果然沒錯,世事當真是十分難以預料,十分變化無常。
蘇婆婆帶出來的四個包袱裡,裝着幾件當年華夫人嫁進将軍府時陪嫁的玉器首飾,幾件樸素的換洗衣物,一小疊大額的銀票,一些散碎銀子和一些幹糧。
在洞中走了一夜,極耗體力。還好有這些幹糧支撐,雲溪和青珩才能勉強堅持下來。一路上如卿心中一直暗暗擔憂,唯恐這一番颠沛波折,會讓本就體弱的葉雲溪動了胎氣。可不想葉雲溪雖然瞧上去柔弱的像根芊芊細草,韌性卻是極強。經過如此一番折騰,她腹中的胎兒還能安然無恙,如卿當真是别無他求了。
“偌大一個将軍府,到頭來能帶走的竟也隻有這些了。”蘇婆婆一面把剩下的面餅分給大家,一面苦笑着搖頭歎息。
面餅太幹,青珩嚼得淚眼汪汪。如卿忙捧了些泉水給他喝下。
葉雲溪手中捏着半塊面餅直發呆,也不知是不舍得吃,還是沒心情吃。
如卿心中十分挂念爹娘大哥還有聶江風,舉起面餅來咬了一口,便再也吃不下去。
于是,食不下咽的四個人,默默相對無言。
月牙谷中幽靜無聲,隻有秋日淡淡的陽光冷清的照在枯枝暮葉上。這裡沒有硝煙,遠離戰火,仿佛侵略,殺戮和戰争從未發生過一般。
可是她們的家園,在一夜之間便已經淪陷了。
若是太澤城已破,那麼自己爹和娘現在人在何方?大哥和聶江風都平安逃生了嗎?
如卿手中緊緊攥着那塊沾血的破雲令牌,似乎上面還有聶江風身上的氣味和體溫。
他說待得時日,定能重見。
如卿苦澀的對自己笑笑,将破雲令貼身收好。真的能重見麼?又要待到何時呢?
可是,那個人可是聶江風啊,是橫掃千軍的邊國少将,是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厲害人物。他便是不念着自己,也定會念着葉雲溪和他們的孩子不是麼?他一定不會這麼輕易就死掉的,對嗎?
寂靜的山嶺之中偶爾傳來一兩聲鳥兒的鳴叫。望着它們振着翅膀飛向天空,留下一串小小的影子,如卿仰起臉來,眯着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哪怕是再山窮水盡的絕境,也還是有希望的。不是嗎?既然還有希望,就先顧好眼前,安頓穩妥再一步步打算。
如卿拍拍袖子,站起身來四下張望着。
遠處山腳下,被霧氣籠罩着的棗樹林中似乎有一間小小的茅草屋。茅草屋西面有一條小路通向露華山,南邊有一條大道通向永陵。
如卿咬着嘴唇尋思:若是此時殷軍已經占領了太澤城,那麼通往露華山的道路必定已經被封鎖了。而南邊的永陵城恐怕早已經擠滿了無處容身的難民。眼下的情形,不論怎麼斟酌計較,似乎都無處可去。
她歎了口氣,定睛望了一會兒山腳下的那片棗林,扶起葉雲溪,牽起青珩,與蘇婆婆一道向着籠罩在秋霧之中的茅草小屋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