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如卿回到百草園時,葉雲溪果然還宿醉未醒。好在于嬷嬷帶了兩個丫頭守在園中仔細照看着,倒也并無大恙。
如卿想起來前一日在簡澤書房中喝的那碗醒酒湯很有效用,于是依葫蘆畫瓢的煮了兩大碗來,慢慢的喂葉雲溪喝下,誰知她卻一滴不剩的全都吐了出來。蘇婆婆替葉雲溪換過衣裳,又再喂些醒酒湯下去,她仍是如數又嘔出來。如此這般,一直折騰到第二日的下午,葉雲溪方才悠悠醒轉過來。
如卿見葉雲溪醒來,忙将晾在一旁的小米粥端予她喝。可她卻輕輕推開如卿的手,略微吃力的坐起身,欲言又止道:“小如,殷國的這位世子澤……”
如卿沒想到葉雲溪醒來之後開口問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關于簡澤的,眨了眨眼睛,十分不解的将她望着。
“難道你不認得他?”葉雲溪擡手揉着額角,微微蹙着眉,面上的表情頗為疑惑。
“姐姐是說那位草包世子麼?”如卿吸了吸鼻子,心下不大願意與他扯上幹系,于是悶聲道:“認得是認得的,不過不大熟。”
葉雲溪面上的神色愈發的疑惑,愣了半天,又道:“那,他可認得你?”
如卿覺得葉雲溪的問題委實是令人費解,莫名其妙了一陣兒,讷讷道:“認得是認得的,不過也不大熟。”
葉雲溪微微蹙着眉頭,滿臉均是不解之色。過了半晌,才垂了眸子小聲的自言自語道:“哪有這般蹊跷的事兒,定是我認錯了。”
如卿被葉雲溪攪得有些糊塗,疑惑道:“姐姐可是有什麼不明白的事兒麼?”
葉雲溪沉吟半晌,微微搖了搖頭道:“我也說不好。”
如卿不知她到底在思索些什麼,但見此事已無頭緒,自然而然的便想起另外一樁更加重要的事情來。裕菲這回沒有得逞,定不會善罷甘休,隻怕今後還會不斷的上門來找麻煩。如卿雖不怕她,但也不屑日日與她勾心鬥角。若總被攪得不得安生,還不如趁早離開得好。
想到這裡如卿清了清嗓子,調轉話頭道:“如今姐姐的身子已經恢複許多,霁顔也漸漸好帶些了。這些日子我總想着,咱們應該盡早離開這是非之地才是。”
葉雲溪澀然笑了笑,眺望着窗外層層疊疊的遠山,徐徐道:“小如說的是。這裡确是不宜再久留了。”語罷她默了半晌,才又喃喃開口道:“可這座世子府,恐怕是我能離他最近的地方了。”
如卿當然知道葉雲溪口中的他,指的便是聶江風。這麼久以來,她從不主動開口提起他。可是今天當她知道自己即将要離開這裡,她卻說,這裡是自己所能到達的,離他最近的地方。興許這半年來的每一天,她都是這樣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所以即使身在曹營也心甘情願?
如卿覺得心頭像被誰掐了一把,一陣兒一陣兒的疼,也不知是因為葉雲溪而疼,還是因為自己而疼。
接下來的幾日,如卿頗為忙碌的點算所有家當,開始為離開世子府做準備。想到一旦離開這裡,接下來所有的營生便都需要銀錢來支撐,她不禁有些惆怅,一連好幾天都夢見天上掉下白花花的銀子來。可醒來之後才發現那隻是一場夢,心中更加失落了。
與此同時,太澤城裡開始瘋傳郡守翟讓在醉月樓中一命嗚呼的消息。有人說他是被醉月樓裡的倌人下毒毒死了;有人說他是腰纏萬貫又招搖得很,被強盜盯上了;更多的人說,是華家軍暗地裡殺回來,要再攻下太澤城,第一個便先把這狗賊解決了。
這件新聞在太澤城的街頭巷尾傳得沸沸揚揚,甚至連茶樓裡的說書先生也開始搖着扇子拍着醒木繪聲繪色的講述太澤郡守翟讓之死的始末。然而似乎沒有一個人真正在意他的死,就連他的幾房大小老婆也隻顧着為分家産而鬧得不可開交,竟沒有人肯為他哭一聲。
可翟讓畢竟是那大皇子簡煜的心腹,傳聞簡煜曾經為了查出殺死翟讓的真兇,派出了錦華府上所有的爪牙,把醉月樓翻了個底朝天。可那些爪牙終究是一群酒囊飯袋,連一丁點兒的蛛絲馬迹也沒有發現,最後此事便隻好不了了之。
葉雲溪和蘇婆婆也聽說了這件事,兩人都是又哭又笑,直拍手稱快。蘇婆婆摟着如卿和葉雲溪,老淚縱橫,閉目長歎蒼天有眼。而如卿心中自然清楚,那不是蒼天有眼,隻是有位草包殿下容不得那老奸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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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不幾日,便到了五月的尾巴上。
這一日天氣晴好,微風徐送。如卿難得賢惠一回,起了個大早,持着把掃帚将百草園裡裡外外都打掃了一番。掃灑罷了,又想起來早前自己還曾在棗花樹下埋過幾壺上好的梅花酒,于是趁着四下無人,獨自伏在樹下掘起酒來。
如卿這廂裡掘土掘得正熱火朝天,卻聽見背後木制的栅欄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了。一雙穿着繡花絲履的小腳向前邁了一步,又有些躊躇的停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