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如卿心中亮起一道希翼的光,望着葉雲溪堅定道:“錦華府雖四面高牆易入難出,但如卿必能設法帶雲溪姐姐離開這裡,與婆婆和霁顔團聚。再有三兩日的時間,我必能琢磨出法子來,姐姐安心等我便是!”
可葉雲溪卻仍是無聲無息的垂着眸子,良久之後淺綻梨渦,蒼白的臉上兀自露出一個悲涼的笑容來。
如卿見她反應如此消沉,連忙奮力地轉動腦筋搜刮詞語,想要說些鼓舞她的話。不料葉雲溪卻一轉身向窗邊的一處流雲案幾行去,急急提筆蘸墨,好像想寫些什麼。
又是一陣涼風灌入閣内,油燈隻有豆大的火苗忽然猛烈的跳躍起來。不知何處來的一隻飛蛾正撲棱着翅膀盤旋在火焰上方。它屢次試圖靠近熾烈的火焰,最後終被火焰灼成了一抹灰燼。
如卿望着這撲火的飛蛾,心情一時竟莫名凝重。
便是這一凝重一晃神兒,讓她竟沒覺察到有人正沿着青石小徑大步向琉璃閣行來。直到暗夜中搖曳的燈籠光亮晃眼,長袍拖地的簌簌聲也十分近了,如卿才驚覺大事不妙。
葉雲溪同時惶恐地回頭望向如卿,手中的毛筆“啪嗒”一聲掉在方寫了幾個字的紙上,暈出一團濃黑的墨迹。然而她隻短短的愣了一瞬,轉而便迅速的将案上的宣紙揉成一團,塞入如卿的手中。
如卿攥緊手中墨迹未幹的紙團,咬牙向葉雲溪道:“姐姐務必好生保重,我必定……”話還沒說完,葉雲溪已經腳步踉跄地将她急急推至窗邊。如卿又望了一眼葉雲溪憔悴蒼白的臉孔,十分不甘心地跳出窗去。
方一翻出窗外,便聽見屋内的雕花木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了。
如卿迅速的閃身藏進琉璃閣外的一片翠竹林中,躲在一塊大石的後面屏息向屋裡張望。
推門進來的是一高一矮兩個人,如卿眯起眼來想看得分明些,卻禁不住屋裡燈火實在太暗,隐約隻能瞧出個影子。
“何不點燈。”高些的人影淡淡說了一句,立在門口并不進來。他身後那矮些的人影聞言連忙挂起了燈籠,又将方才被風吹熄的幾盞油燈一一點亮了。
燈火一亮,來人的面孔便能看得清楚。待看清了這張面孔,如卿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了冷氣,心頭涼的十分徹底。
雕花木門外,與葉雲溪相向而立的人竟正是簡煜。跟在簡煜身後矮一些的正是早些時候立在柳樹下一瞬不瞬凝視着如卿的少年,無色。
此時簡煜卸了白日裡的正裝,着了一件頗為随意的鴉青色長袍。他面上的神色仍是冷厲,眉頭卻不再像平時那般緊蹙着了。無色裹了件銀色的貂絨披風,手中抱了一個黃銅的湯婆子,仿佛是才從風雪之中跋涉而來似的。
如卿緊張的望向葉雲溪,生怕她見了仇人會掩飾不住心頭憤恨而亂了陣腳,抑或是失了理智以卵擊石與簡煜拼個你死我活。然而葉雲溪的眉間隻閃過了片刻的哀怒,轉而便平靜得如同一池死水一般。
“那琴,可還順手?”簡煜眯着眼睛睨視着葉雲溪,負手踱步進屋。
葉雲溪并不答話,隻是淡淡的直視簡煜,覺察不出絲毫的情緒。
簡煜對葉雲溪的沉默并不在意,徑自走到古琴對面的絲錦軟墊上坐定,擡起下巴望向葉雲溪道: “且奏一曲罷。”
隔着雕花窗棂,如卿看見葉雲溪使勁兒的攥緊了衣袖,随即又緩緩松開,默不作聲的走到那架焦尾古琴旁邊,徐徐坐下。片刻後她輕擡素手,婉轉的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落在琴弦之上“咚”地撥出一個音節來。
簡煜席地而坐,目光十分飄渺,似是望着葉雲溪,又似是望着什麼遠得不着邊際的地方。
如卿看着這讓人揪心的一幕,陡地想起前些日子簡煜對葉雲溪三番五次的邀約和打賞,心中不覺一滞,頭皮都有些麻了。
在這一瞬間如卿似乎洞徹了許多事情的因果,然而心中卻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猜測。
正在如卿的思緒翻江倒海之際,卻見一束冰涼的目光正透過琉璃閣的窗棂向竹林的方向凝視。這束目光好像能穿過茂密的竹林,穿透擋在她身前的大石,直視到她的所在。
這束目光的主人,正是那蒼白孱弱的少年,無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