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上門望向前方的那一刻,腦子突然宕機,鹿予望最先感受到的是嗡鳴,接着眼淚毫無預兆地落了下來。
她看着眼前潔白的浴缸,與上一世魂體狀态看到的浴缸一模一樣,這是南嘉最後結束生命的地方。
嗓子像吞了沙礫般難受,鹿予望抱着衣服緩緩蹲下,失聲痛哭。
她不知道上一世燕南嘉到底為什麼會走到那一步,隻是看着這個還未發生過任何事情的物體,心髒開始抽痛,一陣壓過一陣。
顫抖着手撫上浴缸邊緣,實在支撐不住身體,她緩緩傾斜靠住,想要穿過兩世的時間,感受南嘉當時感受過的溫度。
她失神望着虛空,久久沒有動作,心髒變得麻木,仿佛沒了生氣。
正在外面寫作業的燕南嘉終于察覺了不對勁,怎麼一直沒有水聲?
她怕鹿予望真的摔到了不好意思說,起身走到浴室門前屈指敲了敲:“鹿予望,你怎麼了?”
裡面的鹿予望聽到有人叫她,聲音如泉水,散着一圈一圈,将她從無意識中拉了回來。
她啞着嗓子說:“我沒事,不用擔心。”
燕南嘉皺眉,又不好直接推門進去,沒過多久,水聲響起,她一直站在門口沒有走。
這個澡洗了快四十分鐘,燕南嘉就站了四十分鐘,門被打開,鹿予望擦着頭發的手愣住。
“南嘉……”
死亡記憶再度襲來,她此刻真的很想感受她,鹿予望環上燕南嘉的腰,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沾濕了她的頸窩。
淚水越流越多,燕南嘉歎着氣,沒問原因,擡手順着她的背。
不知道抱着她哭了多久,鹿予望終于感受到了一絲安慰,被她壓着的衣服已經濕了大半,她有些尴尬,越發不敢擡頭。
在喜歡的人面前哭成這樣,有些丢臉,鹿予望絕望地想。
燕南嘉看她終于平複了下來,轉身抽了兩張紙巾遞給她。
她低頭看鹿予望,眼角将落未落的淚滴被她用紙巾拭去,未消散的薄紅還挂在眼尾,剛洗完的頭發沒被完全擦幹,背部應該濕了大半。
燕南嘉光明正大地觀察她,猶如面對一道數學題,仔細、認真。
看鹿予望還在恹恹,燕南嘉難得開了一句玩笑:“在我家浴室洗澡這麼讓人痛苦嗎?”
無心之語卻恰好戳到了鹿予望心中藏着的事,她猛地擡頭看她,燕南嘉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她所有的夢魇與執着,都來自于此。
鹿予望的表情有些嚴肅,又很快柔軟下來,這一世她不會再讓這樣的事發生。
燕南嘉看着她的眼神由痛苦轉向堅定,不明白她的心理路程,空氣中一滴水啪嗒掉落在了地上。
“我給你拿吹風機吹頭發吧,别着涼了。”
“嗯。”鹿予望悶悶。
吹風機的聲音很大,像發廊裡十五元洗剪吹用的劣質吹風機,鹿予望不認識這個牌子,隻是覺得風有些忽冷忽熱。
她的頭發長,吹了半小時才吹幹,将吹風機放回原位,鹿予望穿着燕南嘉給她的衣服,外面套着自己的外套。
裡面的衣服柔軟幹淨,散發着好聞的皂香,她踱步走回燕南嘉身邊。
“那個吹風機好像壞了。”鹿予望小聲說。
燕南嘉淡淡回答:“嗯,一直那樣。”
“怎麼不換一個?”
“外婆給我的,能吹就行。”燕南嘉不是很在乎。
鹿予望若有所思,猶豫着提起了在燕南嘉面前痛哭的事。
“剛剛的事,你沒有想問的嗎?”鹿予望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明明知道燕南嘉不可能知道這些事,但内心深處卻渴望她能來問問自己發生了什麼。
燕南嘉看向她:“你想我問嗎?”
鹿予望點頭又搖頭,鄙視自己矛盾的狀态。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說與不說取決于你,我會尊重你的每個選擇。”燕南嘉認真補充。
“如果事情與你有關呢?”鹿予望忍不住道。
燕南嘉有些沉默,最後似笑非笑地說:“我不知道前就與我無關。”
好有道理,鹿予望無法反駁。
兩人都默契地跳過了這個話題,轉身投入知識的海洋。
——
夜晚,窗外皎潔的月光被粉色的厚重窗簾擋得嚴嚴實實,房内漆黑一片,适應得久了還是朦朦胧胧。
鹿予望雙手放在腹上平躺着,想着這些天和燕南嘉同床共枕的次數有些多,而每次她都要花費比平時多一倍的時間才能入睡。
今晚她終于熬到燕南嘉都睡了過去,均勻的呼吸在安靜的空間響起,原本端正的坐姿也漸漸變得蜷縮。
鹿予望放輕動作翻身,在黑暗中望向隆起的那一角。
看的久了,朦胧的輪廓都要變得清晰起來,鹿予望斜着靠過去,将頭放在燕南嘉枕頭的邊緣。
她好像看到燕南嘉睡得有些不安,眉頭微鎖起,鹿予望猜她應該夢到了不好的事情。
頭慢慢擡起,唇緩緩靠近,距離燕南嘉的唇角不到一厘米時,鹿予望還是調轉了方向。
這個吻最終落到了發梢上,連額頭也不敢觸碰。
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鹿予望閉眼入睡,如此黑暗的環境,她自然沒有看到燕南嘉在她離開後舒展了眉頭。
太陽從地球的另一端輪轉重新上崗,鹿予望睜開眼睛,有微弱的光透進來,她轉過頭,燕南嘉還在熟睡。
她發現,燕南嘉在學校以外的地方并不是個喜歡早起的人,鹿予望溫柔地看向她的睡顔,覺得她很可愛。
沒有叫醒她,鹿予望洗漱好往一樓走去。
大門早就敞開,她剛走下樓梯就看到外婆忙碌的身影。
“外婆,早上好。”鹿予望揉着眼睛走過去。
外婆擇菜的動作頓了頓,回頭看向鹿予望:“小鹿啊,怎麼不多睡一會?”
鹿予望笑笑,搬了條小凳子坐在外婆對面幫着她一起,“醒了就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