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敢惹賀骁,也清楚賀骁的脾性,但就是有那麼些膽子大的不怕得罪他的接了一嘴。
“賀骁,你沖我們發什麼火?”
賀骁冷眼斜睨過去,眼神跟淬了冰似的,低吼一聲:“老子讓你來,可不是由着你議論我的,能待就待,不能待,都他媽給我滾蛋。别再讓我聽到一個,侮辱她的字眼。”
話音剛落,賀骁轉了轉手腕,一副要動手收拾那個男生的樣子。
男生吓得手上的酒杯差點掉地上。
衆人一片唏噓,眼觀鼻鼻觀心,最後一湧而出,打開門離開。
最後,窩在沙發裡頭的尤昊也站起身來,走過來,“阿骁,氣性這麼大?”
賀骁臉色依舊不好,開始趕他:“你要是沒事兒,自己開個包間喝酒去,别來煩我,我正煩着呢。”
尤昊無奈聳聳肩,彎腰從茶幾上順走一瓶剛開的綠舌,“行,我自個兒喝酒去!蕩蕩還等着我來着。你呀,”他斜眸掃了一眼,站在原地,吓得臉色慘白的小姑娘,不禁笑了。随即又将視線落在賀骁身上,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眸光一深,“好好跟人說說,别總是發脾氣,是個小姑娘,都不會喜歡一個火藥桶子的。”
賀骁拍開尤昊的手,不自自在的說了一句:“你胡說什麼?要走快走,别他媽磨磨唧唧的。”
“切,還不讓人說了。”尤昊抱着酒,慢悠悠離開,最後還貼心的給兩個人關上了包間門。
咚!一聲,門被關上,許吳丢呆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走還是留下。
不過,她真的覺得,賀骁這個人有些矛盾的,剛剛還吼她,卻又……在衆人議論她的時候,挺身而出。他到底是怎麼想的?許吳丢心裡想不明白,賀骁他到底要做什麼……難不成真的隻是,情緒反複無常?
正在她思索的間隙,賀骁轉身,徑直走向許吳丢,高大的身影很快走過來,許吳丢低垂的眸子映襯着賀骁的鞋子,慢慢的擡起頭來。
賀骁握緊拳頭,臉因為憤怒而癟紅,滿臉寫着一個‘兇’字。
隻見他咬字出聲道:“許吳丢,老子不需要思考浪費不浪費的問題,你要是不吃,下次我還是丢。”
許吳丢被他大言不慚的話,震驚得雙眼瞪大,看着眼前這張倨傲的臉龐,滿不在乎,不屑一顧卻又憤怒的臉,許吳丢一瞬間覺得,可能這就是她與賀骁之間的差距吧。她想的是食物來之不易,所以要加倍珍惜,所以才會下意識地想要去拾起地上的點心,純粹就是不喜歡浪費食物。賀骁可能壓根不需要思考浪費或者不浪費的問題,因為他生來不缺少這些東西。
他們之間,果然是隔着一條鴻溝。
許吳丢吸了吸鼻子,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擡起頭,一雙漂亮倔強的眼睛直視賀骁,“既然這樣,下次,我不需要你的點心了,你也不需要,給我點心吃,我不需要。”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像是被踩住尾巴的貓兒,頓時炸了,“你這話說的好像,老子沒臉沒皮的往你身上貼似的!”
她到底知不知道,有多少想要巴結他他的男男女女,他賀骁他媽的還是第一次對一個人這副卑躬屈膝、好聲好氣的說過話。從來都沒有。從來都是别人上趕着讨好他,從來沒有一個人在面對他的接近和讨好,會對他甩臉子,甚至是發個小脾氣之類的……也就是眼前這個人。簡直就是個榆木腦袋,無論他如何對她好,照顧她,好聲好氣的,甚至是拿出他這輩子僅有的耐心和好脾氣,捧着護着,也就隻是對許吳丢這麼一個人了。哼,哪成想,人家壓根不領情。
許吳丢眼角酸澀,輕咬着唇,看着眼前這個倨傲的男人,說着難聽的刺耳的話語,她的心,猛地瑟縮一下。淚水将她的視線模糊,強忍着,強忍着。她在心裡告訴自己,其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也,沒必要哭的,沒必要哭的,沒必要哭的。
“我,沒這個意思,你也,别多想。今天的點心,謝謝你的好意……我們以後,别再見了。”
許吳丢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隻想快速的藏住自己一切,就像是含羞草,若是遇到危險的觸碰,眨眼間蜷縮葉脈,保全自己,保全自己的尊嚴。
賀骁眉頭皺成川字,那雙滿含戾氣的眸裡,閃過一抹震驚,“你說什麼?”
許吳丢還是哭了,聲音哆嗦着:“我們,别見了。”
拳頭捏的咯吱作響,胸中仿若有一團火,正在灼燒,恨不能将他燒得一幹二淨!
她低着頭,眼淚跟斷線的珍珠似的,不斷往地上掉,瘦小的身子止不住的抽泣,聲音細小。
傳入他的耳朵裡,卻那樣的清晰,賀骁不清楚她到底在哭什麼?有什麼好委屈的?明明是自己上趕着讨好她,給她點好吃的點心,不過是說了一句吃不完就把東西丢了,她就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照着平時的脾性,他早就撂挑子不幹了,以往做什麼事情都是遊刃有餘得心應手的,媽的,如今讨好一個許吳丢,竟然這麼的費勁。就在怒火熊熊燃燒的時候,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手掌捏着屏幕,仿若力氣再大一點,手機就會被捏壞的下場,拿起來,睨了一眼。漸漸地,眼裡的火苗,霎時間熄滅了。
看着手機屏幕上的那一串信息,賀骁不禁壓低眉,重重的吐出一口氣來。
他放回手機,看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許吳丢,走過來,壓低聲音說話:“你說真的?”
許吳丢哭得一抽一抽的,聲音溫軟帶着哭腔的委屈:“……真……真的。”
媽的。
賀骁的手止不住的收緊,“為什麼?你總得跟我說說原因,我不懂。”
許吳丢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朦胧的淚眼頓了一下,“我們,觀念不同,不合适,再相處下去。”
觀念不同?就為了一盤點心?
他的胸膛起伏不停,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随即從茶幾上扯了一張紙,遞給她,“你是因為,那盤點心,跟我鬧脾氣?”
不就是一盤點,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許吳丢看着紙張,怯生生地伸手過來,捏住紙張的一邊,就好像生怕跟他有任何的肢體接觸一樣。
氣得賀骁直接握住她的手,把整張紙塞在她手掌心裡,佯怒道:“說清楚,不然,别想走。”
手掌心緊捏着紙張,她拿起來擦着臉頰,很快一張紙,變得濕漉漉的。
賀骁是沒想到,她到底是有多少眼淚?用這眼淚去澆滅一個火焰山都是綽綽有餘。
這句話,差點脫口而出,賀骁還是收住了,他心裡害怕,若是真的說了,她指不定又要哭。
那時候,他就在想,許吳丢到底是有多少眼淚。
他又扯了幾張往她手心裡塞,語氣總算是軟化了幾分,“你說說,怎麼就觀念不同了,你說,你先說,我看看我能不能改,成不?”
詫異。
許吳丢大腦一片空白,剛才還被悲傷的情緒占據大腦,在聽到賀骁說的這句話後,竟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賀骁的性格和脾性,她不是不清楚,就算是隻了解一點,她心裡也明白,向來眼高于頂驕傲自大,說話做事向來不考慮任何人感受的賀骁,從來不會主動的說改,這類的話。
她微微擡起頭,在和賀骁視線碰撞的那一刻,迅速别開。
賀骁伸手,适時用手捧着她的下巴,扳正過來,他湊過來,就看到許吳丢紅彤彤的臉蛋、眼睛,一時間愣住。就那麼一瞬間,他恍惚裡覺得,難不成真的是自己做錯了?
許吳丢唇瓣蠕動着,聲音細小溫軟,隐隐帶着哭腔,說:“浪費這件事,我們……觀念不同。”
再說了,她和賀骁根本沒有任何關系,除了校友關系,也就再也沒有其他的關系了。觀念不同,連朋友都沒得做。
其實,除了觀念,更多的,是少女自小的自卑心理所使。
就好比,這塊點心對許吳丢來說,很珍惜,不能浪費。
對賀骁來說,可有可無,是吃不完,就可以丢掉的。
一個天子驕子,一個小心謹慎,雲泥之别,貧富差距,就能讓她望而卻步的。
“然後呢?你以後,都打算,不見我了?”他凝着她,目光是那樣的沉重,其實他心裡隐約的在較勁,他在較勁憑什麼自己要一再讨好、忍讓這個許吳丢。他應該闊氣一點,讓她想走就走,想要滾蛋就趁早之類的,但是……賀骁猶豫了,在看到那雙發紅的眼睛,在看向他的時候,透露着一股子倔強。深深地,吸引着他的目光,雖弱卻挺有骨氣的。就像有一句話來着:慫卻慫的挺有骨氣。
另外,她除了眼睛漂亮些,氣質獨特幹淨些,皮膚白皙,還有一個獨一無二的慫,卻慫得有骨氣的脾性之外,到底還有什麼會吸引住他的目光呢?
她回答:“我,我……”
她的回答,帶着一絲猶豫。
趁着許吳丢支支吾吾,話帶猶豫的間隙,賀骁上前一步,捧着許吳丢濕漉漉的臉蛋,說:“你不想的,對不對?”
這話,帶着誘導。
他想動搖許吳丢的念頭。
許吳丢眼裡閃過一絲羞怯,想要躲開賀骁灼熱的眼神,“……”
太近了,太近了,她能夠清晰的感受到來自賀骁的氣息,以及那壓迫感十足的氣場,一切的一切都讓她措手不及。便想要躲開,“你,松開我。”
賀骁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好,隻好用着紙巾幫她擦臉,一邊用着生澀的話哄着她:“我不。許吳丢,你要是覺得浪費,那我以後,不浪費了就是,我說真的,我長這麼大從沒答應一個人一件事情,辦不成的。真的。”
他說什麼?
許吳丢瞳孔微震,感到有些不可思議,“賀骁,你,說什麼?”
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見她情緒漸漸穩定,賀骁眉眼間略微松懈,暗自松了一口氣,繼續哄她:“我說,你說浪費不好,我以後,試着改改不浪費,成不?”
反正就是一句哄話而已,若是說真的要改,那是以後的事情,誰都說不準,他和許吳丢會不會有以後。哄人這件事,賀骁向來沒做過,向來跟那些人都是你情我願。說句實話,有時候他什麼都不用做,那些人都會上趕着來,壓根不像許吳丢這樣難搞,棘手。可偏偏是這樣的事情,處理應對起來才更加的有挑戰性,說實話……心裡有股子倔強和志在必得的決心促使他這麼做,做着做着,他漸漸覺得許吳丢很有趣。
他暫時不會放手。
他說這句話時,嘴角泛起笑意,是那樣的漫不經心,深邃的眸像是深不可測的一團墨,化不開,讓人瞧不出賀骁這句話到底是真心的,還是随口說說而已。
許吳丢吸了吸鼻子,一時間忘記了哭泣,她聽清楚了賀骁的話。心裡詫異,更多的是不解,那個時候她想問賀骁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難不成他是真的,把她當朋友看待?
“賀骁,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賀骁略思忖一下,旋即笑了,大掌捏了一把她的臉頰,“你指的是哪件事?”
她臉頰泛紅,“給我點心吃,還有,答應我不浪費這兩件事。”
手掌的紙巾濕漉漉的,賀骁将其揉成團,手一揚起,丢進垃圾桶裡。
賀骁低頭看她,卻看到許吳丢那雙澄澈且真誠的眼眸,眼裡倏地閃過一絲心虛,有那麼一刻的時候,賀骁不敢直視許吳丢的眼睛,心裡莫名的感到不自在。可是這些情緒隻是持續幾秒,頃刻間小山的無影無蹤。
賀骁又恢複到了和往常一樣,漫不經心的模樣。他雙手扣住許吳丢的兩肩,眼神少見的認真,語氣也顯得真誠,解釋說:“許吳丢,我這樣對你,你看不出來嗎?你看不出來,也沒關系,是我要對你好的,其實……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就是,我就是,”
編到最後,賀骁絞盡腦子,想要想出一個理由來讓許吳丢相信。
許吳丢直愣愣的看着賀骁。
“我就是想對你好。”
此時此刻的小姑娘沒想到的是,賀骁說這些話,真的隻是哄話而已,是謊言。
我就是想對你好。
我就是想對你好。
我就是想對你好。
許吳丢美目圓睜,心有那麼一刻仿若停止了跳動,周圍的一切萬籁俱寂,安靜到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剛剛哭得泛紅的臉頰上越來越紅,面頰很熱很熱,腦子也是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心裡頭,有個聲音緩緩響起,那個聲音在鼓舞,在興奮,在狂喜,甚至有些喜極而泣,那個聲音對她說:“他想對我好,他相對我好,他難不成,喜歡…我?”
她無措,小手攥緊旗袍,緊張地不知道該怎麼辦。
賀骁觀察了一眼她的反應,不出意外,已然達成了目的。
“許吳丢,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跟其他人說過這樣肉麻的話,當然除了我爸媽,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我當應你的事,都不是空話,你可以監督我的。隻是……能不能别像今天這樣,說什麼以後都不要再見面之類的狠話。我點點心,是覺得你會喜歡吃,不能因為我對你好,你就要趕我走吧?”
說完這句話,他的臉上露出一分不自在,畢竟從來沒有讨好過一個人,面子上總是會覺得過不去。
許吳丢心髒怦怦跳,把賀骁的這句話,放在心裡想了一下。
最終得出一個結論。
賀骁可能确實是不知道珍惜與浪費,以他的家世和背景,出生便在羅馬,哪裡會拘小節。所以才會生出一身的少爺毛病,也是有可能的。
許吳丢被糊弄的一愣一愣的,“……”
賀骁:“許吳丢,你說句話呀?”
他故意用手指點她的眉心,像幼稚的小孩子,極為渴望大人的理會。
她心裡慌亂,實在是受不住賀骁對她這麼親昵的動作,便要躲開,“别,别這……别這麼做。”
賀骁忍不住笑了,便要來逗她,故意拿手指點弄她的眉心,“我偏不,你不說,我就不停。”
他靠得越來越近,高挺的鼻梁,優越的眉眼,以及眼前這張英俊非凡的面容,饒是任何一個人看着,都會忍不住害羞的程度。許吳丢面頰燒紅,輕咬住唇,腳步想要往後退,卻沒想到她後退一步,賀骁會霸道的上前一步,步步緊逼,直到她的腿抵住沙發邊緣,就再也沒有退路了。
許吳丢覺得這樣不是辦法,于是伸手來,試圖推開賀骁,“我……”
溫暖的大掌扣住蓋住她的手背,下一刻,她被帶着,一齊跌坐在軟綿的沙發上。
賀骁強勢,像是得不到回答,就不罷休,“你快點說,我想聽你的回答。”
許吳丢被軟綿的沙發彈了一下,剛要站起來,卻被賀骁拉住一隻手。
沒辦法了,許吳丢算是低估了賀骁糾纏的程度。
她扭扭捏捏看向他,“我說……”
賀骁旋即笑了,卻沒有松開她的手,而是翹首以盼,等待她的回答,“快點說,别磨磨唧唧的。”
“我……我不會,趕你走,我知道了你是想對我好。”
“還有呢?”
他伸手摘了一顆葡萄,并沒有吃,而是用手指摩挲着,饒有趣味的看着許吳丢說話。
一舉一動,都透露着無與倫比的愉悅感。
許吳丢腦子裡,想着賀骁說的那句,我就想對你好。
面頰又紅了,語氣極為真摯的說了最後一句話:“謝謝你的點心。”
“哦,這就沒了?”賀骁舔了舔嘴角,擡手摸了摸脖子。
她乖乖點頭,“嗯,沒了。”
她抽開手,疼得倒抽一口冷氣,手指摸着漸漸發紅的手腕,模樣帶了些委屈。
賀骁垂眸看着她,頭頂的吊燈光芒散落,落在她的臉蛋上,還有靠近旗袍紐扣那處,有一塊镂空蝴蝶形狀的款式。仔細一看,那處露出一小片潔白的肌膚,微微突起的鎖骨欲隐欲現的線條,像一塊潔白的脂玉,白的發白光。
賀骁看得出神,心裡頭,忽然的被什麼東西給撞了一下,他微蹙眉,心裡不是滋味。又在想,許吳丢本來皮膚就白,眼下臉蛋哭紅了,還挺可愛。
幾乎是下意識地,賀骁伸手過來,輕輕扣住許吳丢發紅的手,“我帶你抹點藥。”
“我……”許吳丢吓了一跳,條件反射的準備從沙發上跳起來,卻恰好給了賀骁這個機會。
賀骁帶着她,朝着包間後面的茶水間過去。
那處很安靜,沒有包廂裡彌漫的煙味,酒氣,汗水味。
茶水間裡,燃着淡淡的茶香,隻是聞了一下,心裡也會很快地放松下來。
許吳丢無所适從,“其實,不用抹藥……我,我還是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