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鬼:“是的,扶風真君不僅不管我們這些已經跑出來的鬼,還故意放出更多,揚言要逼冥神大人現身。”
杜蘭問完這些話,目光對上顔月,神色從容而自信,語氣笃定道:“方才扶風真君明熙的話,隻有三分可信。”
花聽眠橫眉冷皺,暗暗咬了咬牙,目光盯着燈芯一言不發。
顔月:“何出此言?”
杜蘭:“回禀神君,一則,冥神大人說過,他閉關前曾囚禁無嫦,那是何人将無嫦放出?又是何人為她提供強大鬼力,扶風真君在冥庭這麼久,難道從未發現無嫦背後有神秘控主嗎?
二則,明熙真君不是冥神大人的對手,你又在修複形魄,他逼冥神大人現身,對天庭百害而無一利,目的不合理。”
杜蘭說完,轉眸看向花聽眠,目光溫柔卻充滿力量,“冥神大人其實也有所懷疑,無嫦背後的控主,就是扶風真君明熙,對嗎?”
顔月知道她說的不無道理,但不願相信這樣的事實,畢竟已經遭到了莫夕的背叛,若再來一個明熙,實在難以接受。
顔月還在試圖為明熙辯解,“你的猜測雖然有幾分邏輯,但終究隻是沒有證據的揣測,先不要妄下定論。”
杜蘭倒也不急着讓顔月相信,颔首道:“是,神君。”
她這般不緊不慢的态度,仿佛還有什麼後手沒拿出來。
顔月:“明熙真君說他在地心山……地心山……就是無嫦藏匿惡鬼的地方?”
花聽眠:“那是一處死氣沉沉的地下谷崖,靈力少得可憐,我都不屑看那兒一眼。”
顔月:“越不起眼的角落,越容易滋生罪惡,歇一晚,明早就出發,對了。”
他話鋒一轉,扭頭看向跪趴在地上的黑鬼,質問道:“冥神撈你出來,是讓你償還業障的,你跑來糾纏孔小姐做什麼?”
黑鬼肩膀顫了顫,聲音裡隐忍着濃濃怨氣,“我本是大昭國從無敗績的猛将,我奮勇殺敵,為大昭百姓換來了幾十年安穩。
那戰場上的一萬多條人命,一切皆是拜軍師所賜!
軍師運籌帷幄,揮一揮羽扇,便可催令千軍萬馬取敵軍首級!
血沾在我們手上,他卻幹幹淨淨!
他因為開倉放糧,拯救了許多即将餓死的災民,死後投胎,第一世是大昭首富,第二世是太師府嫡小姐,一世比一世尊貴,而我呢?我隻是按照他的命令去厮殺!為何我就要被冥舟丢進癡夢澤裡承受澤水熬魂之苦!這不公平,不公平!”
黑鬼激動的聲音落下,屋内氣氛悄然間壓抑起來。
大家心裡都有一杆秤悄悄偏向黑鬼,對天神壇這種不通人性的判定感到無法認同。
若不是花聽眠将黑鬼撈出來,一代忠心耿耿、保護了身後無數疆土與子民的偉大名将,可能就此淪落個灰飛煙滅的下場。
衆人沉默許久,還是關情最先打破肅殺氛圍。
他拿過杜蘭放在桌上的乾坤袋将黑鬼收進去,舉在衆人面前晃了晃,“都幹嘛呢,一個個家裡死了人似的表情。”
他把乾坤袋抛給杜蘭,打了個哈欠,語氣裡漫起倦意:“呼哈哈,你們商量完了嗎,我困了。”
杜蘭與花聽眠對視一眼,“神君,杜蘭告退。”
花聽眠:“那我也走了。”
顔月目送花聽眠與杜蘭離開,在他關上門後,杜蘭跟着花聽眠走了幾步,壓低嗓音小聲說:“花大哥,随我來。”
花聽眠并不詫異,回頭謹慎地看了眼顔月房間,确認顔月沒有察覺,才快步跟上杜蘭。
二人站在林立假山下,隐在月色陰影中,伫立相談許久。
另一邊,顔月坐在床邊按揉眉心,身影裡透出十二分苦惱,歎息聲不止。
關情自顧自脫了鞋和外衣,貼着顔月後背,把下巴擱在顔月肩膀之上,慵懶地打了個哈欠。
顔月微微驚顫,反應過來後,不動聲色地朝他靠近,讓他下巴能放得更穩些,“小花,你說明熙真君會不會也和花面仙有關?”
關情眼角挂着倦淚,眼睛半睜半眯,困得沒有力氣,把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顔月背上,“别瞎想了,快睡吧。”
顔月又忍不住歎息,手指不自覺輕輕攪弄引音羽的穗子,“希望是我想多了,等解決完冥庭的事情,我就要帶煙溪和巫蓉兩位真君着手追蹤花面仙、莫夕,以及蘭悟。”
關情突然沒了聲音,但顔月能感覺他壓在肩膀上的下颌輕微顫了幾顫。
顔月:“小花?”
關情:“顔月,你就不怕,那兩位真君也有秘密瞞着你。”
關情語氣莫名有些陰晦,令顔月不禁愣了一瞬。
但顔月沒放在心上,冁然一笑,安慰道:“不會的啦,巫蓉真君宮古出身尋仙榭,向來把尋仙榭的利益和面子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斷不會做出有損門派顔面的錯事。
至于煙溪真君施淮,他是唯一一個與我同時期成仙的戰神真君,仙齡不過兩百年,不會有什麼秘密的。”
這話看似是在向關情解釋,其實是顔月下意識裡的自我安慰。
關情退離開顔月肩膀,躺下用被子裹住自己,再也沒說什麼。
顔月總覺得他奇奇怪怪,卻又說不上原因,不過,他相信這麼一朵可愛的小花就算隐瞞了什麼,斷也不是為了害自己。
他在關情身邊躺好,蓋上另一床被褥,盡量不讓自己身上的寒氣凍着關情。
暮色幽靜,顔月累了一天睡得極深。
子時鐘聲響起,大昭京都上空驚飛一連串夜蝠。
房間内,關情背對顔月,兩隻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睜着,兩眼空洞,卻深不見底。
一團水球忽然憑空出現在關情面前,扭動着幻化成水偶娃娃模樣。
“咕噜咕咕噜噜!!”
「關情!本座回來啦!!」
關情的眼睛這才稍稍有了點情緒,他從被窩裡伸出食指抵在唇邊,低聲說:“噓,小白鶴睡了,輕點兒聲兒。 ”
水偶關關連連點頭,小心翼翼發出兩個聲調,“咕~噜~”
「好哦~」
關情:“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很好,你不用再來跟我彙報,全權聽他指揮就行。”
關關腦袋一歪,“咕噜咕噜?”
關情微微側眸向身後瞥,目光隔空虛望了眼顔月,略顯遲疑道:“我……當然要去親眼見證,但現在還脫不開身,再等等吧。”
“咕噜。”
“好了,快回去,你這樣總跑出來,會被發現破綻的。”
“咕噜!”
水偶娃娃一閃消失,了無痕迹,好似從來沒有出現過。
這一夜,似乎有太多秘密正在破土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