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發着隐秘的,晦暗的幽光,像是帶着笑意,又像是空茫茫的一片。
蘇绾缡來不及辨别那道眸子裡究竟盛着的是怎樣的情緒,就見眼前的人緩緩附身壓了過來。
冷冽雪松香襲來,驅散了江風裡的鹹濕氣味,蘇绾缡捏緊了衣袖,整個人像一根棍子一般僵硬,心口跳得厲害,像是下一瞬就能從嗓子眼裡飛出來一般。
終于,在距離她唇邊一尺之寸,蕭執聿偏了方向,擦着她的臉頰滑過,埋在了她的脖頸處。
他蹭了蹭蘇绾缡的耳後,一點點略過嗅聞她的氣息,像是覺得不滿足,他鑽得愈深。
灼熱呼吸滾燙,胸腔間幅度分明,他扣着蘇绾缡下颌的手卻沒用力半分,像是在極力忍耐着什麼,喉間不時溢出幾聲低鳴,癡綿缱绻……
回到清竹院,已是子時。
蘇绾缡照例為蕭執聿上藥。
褪下外衣,紅色的鮮血又沁出了紗布,蘇绾缡沒忘昨日蕭執聿是如何撐在她上方,牽動得背部肌理凸起。
她垂下眼,整個耳尖都在發燙。
明日府醫複診,會看出什麼來嗎?
她心不在焉地胡亂想着,手上的動作也順勢慢了下來。
蕭執聿感受着後背緩慢涼意的指尖,知曉她的心思根本不在自己身上,冷不防扯了扯嘴角。
他偏過頭,眸色掩埋在一片陰影下,那雙沉黑的眼睛趨于死一般的平靜,卻依舊壓不住内裡不時翻湧的駭浪。
他什麼話也沒說,由着她慢慢磨。
一柱香以後,蘇绾缡才像是回過了神一般,磨蹭着上完了藥。
她垂首站在幾案邊拾撿歸類,蕭執聿攏起腰間散落的裡衣,漫不經心系着,“他如今是侍郎,兵馬司的人不敢随意動他。最遲,明日就會被放出來了。”
蘇绾缡手上動作一頓,像是被喂了一口定心丸,懸而未決的心終于塵埃落定。
蕭執聿冷眼瞧着她的反應,沒有錯過她繃直了一晚上脊背的頃刻松懈,像是殷切的希冀終于得到了肯定,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就連聲音裡都染上了輕快,“多謝大人。”
她回眸笑看着蕭執聿,好像他是什麼掌管判決的神似的。
賀乘舟還未被放出,僅僅因為他一句話,她就信極了,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
蕭執聿也笑了,黑沉沉的眸子裡終于起了風,拂過濃稠晦暗的沼澤,與内裡早已壓制不住的暗湧輕易攪動了一灘風雲。
既然他是大好人,要點獎勵不過分吧……
入睡前,門被敲響,底下婢子送來了一壺姜茶。
蕭執聿提起茶壺倒進甜白瓷小碗,熱氣争相恐後的從壺口奔出,混着姜藥的辛辣味蒸騰而上,将蕭執聿的眸色染上一層濃霧。
瑩瑩燭火将歇,晃動水面将他無甚表情的面色攪弄稀碎,他靜靜凝視着水面上那張扭曲抽搐的半張臉,像是從底下裡爬出來的水鬼。
“畫舫風大,喝了再睡。”
蕭執聿端起放溫的姜茶遞給蘇绾缡。
她聽話接過,捧着碗壁一口一口啜飲。
蕭執聿站在她身前,眸光低垂,落到她纖長的睫毛,挺翹的鼻尖,和一張一翕的紅唇,以及因為吞咽而滑動的喉嚨。
目光帶着粘濕,猶如無形的手一寸寸拂過,留下泛着熒光的,粘膩的,水痕。
蘇绾缡喝完,乖巧地遞還給了蕭執聿,還不忘關心,“大人不喝嗎?”
“晚間會熱。”蕭執聿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
對上蘇绾缡疑惑怔愣的眸色,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許。
好乖……
更想欺負了……
許是今日發生的事太多,又熬到這麼晚,蘇绾缡喝下姜茶以後,就覺得眼皮甚是沉重,裹着衾被就沉沉睡了過去。
意識消散前,隻模糊瞧見蕭執聿站在樹燈前的颀長身形,他好像……點亮了燭火……?
雲迷霧鎖,萬籁倶靜。
上京城陷入一片安甯,巍峨皇城,甚至連蟲鳴鳥叫都聽不見,黑壓壓地附着在蒼茫大地上,俨然如同一座死城。
而清竹院内,卻是另一番景象。
燭火重新生了燃芯,瀕死火焰燎竄,将室内照得恍若白日。
塌上,女子玉體橫陳,明燭照耀下,瑩白身軀泛着潤澤的光。
呼吸平穩,睡顔安靜,美好的似一幅畫。
蕭執聿垂眼,沉黑雙眸如同滾珠從她身上一一碾過,不放過任何細節,眼裡流露出近乎癫狂的迷戀,像是最虔誠的聖徒瞻仰九天的神女。
近在咫尺,想要觸摸又害怕驚擾。
這樣美好,這樣純白,他怎麼忍心欺負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