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绾缡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被蕭執聿抱上榻的,隻隐約記得她濕透後腿腳發軟徹底昏睡了過去。
如今醒來以後,那些模糊的記憶有些斷斷續續。
那不像是她會做的事情,竟然一時叫她分不清究竟是夢還是現實……
蕭執聿發現最近蘇绾缡又開始躲他了。
白日裡和程清渺一起出去吃茶,晚上時,他剛從淨室出來,她就佯裝睡着。
一天下來,他們甚至兩句話說不到。
她總是這樣,一旦他超過安全界限,她就會迅速後退。
将一切又恢複成最開始的模樣,和他上演相敬如賓的戲碼,粉飾太平!
為什麼要這樣呢?有什麼意義呢?
他看着緊閉着眼睛的蘇绾缡微微扯了扯嘴角,像是看着已經踏入陷阱的小白兔,還在不明所以期望能夠找到逃走的出口。
卻不知,方圓幾裡,已然盡數成了牢籠……
赈災糧失竊一案最終定論,為齊王舊部所劫。
他們一向行蹤詭谲,想要找到這批赈災糧實屬不易。林州災情刻不容緩,如今隻能一邊繼續追查,一邊盡全力籌集糧款。
可是應對方法還沒有想出,上京城内又出了新的狀況。
商行紛紛擡高市價,糧食如今更是千斤難求。
林州民怨已積,糧食被盜,早已經傳出風言風語,說是官兵監守自盜。
百姓叫苦連天,風玄如今即便有心降市價,也是無力。
否則,商賈之利被奪,定是要掀起血雨腥風。
可若是不降,百姓便更無活路。
兩難之際,偏生在此刻,市井坊巷間又相繼傳出了風玄此前最擔心的流言……
“水旱不調,皆為人君失德。聖上德之不休,天當責之!”
谶言如擊電奔星火速傳遍了整個上京,坊巷唱之,甚至連從哪裡起因都查不出來。
風玄如臨大敵,禦書房内,香爐碎了一地。
“真是朕的好哥哥啊。”
他冷冷地看着那一封封上報的奏折,無不是民間對于他正統地位的質疑。
災年,百姓連溫飽都得不到保障,誰還會在乎什麼言論會引來殺身之禍?
隻是聽着覺得甚是有理,謠言也就越傳越廣,質疑的聲音甚至蔓延到上京城周縣。
如此再發展下去,齊王舊部的人大可以以此煽動民心,順勢而為!
風玄沒有辦法,滿朝文武,似乎在這個時候隻有蕭執聿一人可用。
那些大臣,哪個背後沒有世家依仗?哪個是全數的清白之身?
想要徹底解決林州一事,少不得從這些大臣嘴裡撈銀子,他們自然不願意。
世家隻想保住自己百年基業。
中立派個個都害怕得罪了世家,有法子也沒有人敢提。
隻有蕭執聿……
隻要他開了口,不怕他背後的清流一黨不順應他。
隻是……這勢必要将蕭執聿架在火上烤。
風玄并沒有很大的把握。
蕭執聿是個怎樣的人,他自認為還算是了解。
自私自利,于他沒有好處的事情,他不會輕易幹。
可是沒有想到,他僅僅隻是開了一個口,蕭執聿竟然就立馬順着他的話落下,一副鞠躬盡瘁為國為民的樣子。
好像真的是一個勤政愛民的清官。
風玄又覺得他看不懂他了。
殿前,蕭執聿一襲绯紅色朝服,将他冷倦眉眼勾得邪狷張狂。他微躬着身子行禮,不見半分谄态,上揚的桃花眼裡似帶着能輕易算計所有人的閑适淡然。
他啟唇,聲音無波無瀾,像所有最平常的午後,“臣領旨。”
·
蕭執聿近日又變得特别忙碌,聽程清渺說,聖上将林州一事全權交給了蕭執聿處理。
蕭執聿如今大刀闊斧,行改制,查戶部,懲貪官,督賦稅……鬧得是人心惶惶,朝野動蕩。
這段時間,他明着為國,暗地裡抓着各世家的把柄,逼着不少人吐出了銀子來。
此番,算是将世家都徹底得罪了個遍。
“執聿哥哥不愧是我胤朝首輔,哪裡像那些吃着胤朝俸祿卻不為胤朝百姓做實事的蠹蟲!”程清渺狠狠咬了一口芙蓉糕,像是在咬那些貪官的喉嚨。
“可他得罪了世家,他……”蘇绾缡卻有些擔心。
書上說,世家與清流一派向來不對付。
蕭執聿此次又下手如此之重,怕是會成為衆矢之的。
“你放心好了,他可是首輔!又是聖上親自下旨令他督辦。就算有人敢跟他不對付,難道還有人敢跟聖上叫闆?”程清渺不以為意,覺得是蘇绾缡太驚弓之鳥了。
她喂了一塊芙蓉糕進蘇绾缡的嘴巴,叫她不要多想。
蘇绾缡也不懂朝政大事,不過程清渺說得是不錯,蕭執聿應該能夠處理好這些。
她拿下嘴上的芙蓉糕,無意問了一句,“最近怎麼沒有見到七殿下?”
提到這個人,程清渺方才還上樣的眉眼驟然耷拉了下來,圓圓的眼睛裡甚至透出幾分憤怒。
“别給我提這個人!”程清渺重重放下手中的茶杯,茶水濺了一桌。
她側過身子,很是生氣地跟蘇绾缡說話,卻也不忘壓低了聲音,“你知道嗎?驺虞山上,他竟然就是暗中接應齊王舊部的人。而我,不過是他為拉攏我爹而順手救下!”
“你怎麼知道的?”蘇绾缡心口漏了一拍,愣愣地咽下了口中半截芙蓉糕。
她還沒有想好應該怎麼和程清渺說這件事,她就已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