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沃爾森又一次獨自來到了生命母樹前。他仰頭凝視着那棵巍峨的古樹,樹幹筆直地刺破天空,枝葉在微風中輕輕顫動。這令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了新月之際,正是在母樹下,他與瑟蘭迪爾第一次牽手的瞬間。
而此刻,餘光中那道熟悉的身影正匆匆趕來,沃爾森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計謀得逞的笑意。
經過幾天的冷戰,沃爾森知道,是時候重新喚起兩人之間的火花了。作為一名精于算計的獵手,他深谙“欲擒故縱”之道。他既沒有去瑟蘭迪爾常去的神殿,也沒有向露娜瑞亞打聽她哥哥的行蹤。相反,他選擇了一種更為巧妙的方式——作為外族,他連續兩天在不同時間出現于精靈族最為神聖的母樹之下。即便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什麼也不做,也足以引起精靈們的注意。而他的行蹤,自然會通過某種方式傳到瑟蘭迪爾的耳中。
這兩天的時間安排得極為講究。沃爾森刻意避開了固定的時間點,以免顯得過于刻意,引人懷疑。這樣一來,他也避免了瑟蘭迪爾在第二天就找到他的可能——那樣的話,這場“遊戲”就失去了挑戰,也無法讓瑟蘭迪爾抱有“無法掌控”的焦慮感。
一場無聊的遊戲,可沒有玩家願意參與。
而今天,恰好是第三天。那道熟悉的身影如他所料,匆匆趕來。這是一個再明顯不過的信号——瑟蘭迪爾一整天都在這裡徘徊,隻為見他一面。
“三,二,一……”沃爾森在心中默默倒數,計算着瑟蘭迪爾的距離。當數到“一”時,精靈王恰好進入了他預設的最佳觀影角度。
沃爾森深吸一口氣,開始醞釀情緒。他的聲音不大,卻足以清晰地傳入瑟蘭迪爾的耳中:“母樹大人,他到底愛不愛我?這些天,他竟然一次也沒來找過我……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牽手,就是在您的樹冠下。那一幕,我至今不敢忘記,連夢裡都是他的身影……”
盡管聽不到精靈的腳步聲——精靈的步伐總是輕盈如風——但沃爾森就是知道,瑟蘭迪爾正站在他身後不遠處,靜靜地注視着他。想象一下,自己的心上人在信仰的象征前傾訴對自己的愛意,這樣的場景,連沃爾森自己都差點被感動了。
是時候收網了。
“……啊,大人,我愛他,卻得不到他的信任!我的内心實在承受不住這樣的煎熬。或許,我該離開他,遠遠地祝福他,再也不打擾他的生活。”說完,沃爾森轉身,一滴醞釀已久的淚水恰到好處地從眼角滑落,在空中劃出一道晶瑩的弧線,最終消失在地面上,隻留下一絲淡淡的淚痕,仿佛在訴說着主人的悲傷。
“你怎麼在這!”沃爾森恰到好處地轉向來人,讓這場表演唯一的觀衆收獲了最精彩的落幕——他臉上的表情從悲傷轉為驚訝,随即浮現出一抹難以掩飾的驚喜,最後又被強行壓抑成冷淡。
他冷冷地從瑟蘭迪爾身邊走過,帶動着空氣在兩人之間劃下了一道無形的界限。
然而,目睹了這一切的瑟蘭迪爾又怎會放任他離開?精靈王一把抓住沃爾森的手臂,聲音中充滿了自責與驚喜:“是我不對!我沒有去找你,我怎麼能不去找你呢?!”他完全忘記了,之前被拒之門外的明明是他自己。
在瑟蘭迪爾眼中,沃爾森先是小聲嘟囔了一句“沒聽到吧”,随即臉上閃過一絲羞赧,但很快又假裝強硬地說道:“不敢當您精靈王的歉意……我的确就是那個不顧恩義、唯利是圖的小人。我留在這裡,隻會給精靈族帶來災禍!”
這樣的自白,任誰聽了都會心碎——即便是最冷酷無情的冰霜巨人,恐怕也會為之動容。
“不,不,你不是!”瑟蘭迪爾痛惜地将沃爾森擁入懷中,仿佛要将他揉碎塞進自己的身體。
沃爾森卻打斷了他:“那即便我是這樣的人呢?”——這句話,倒也算是實話。
“那我也愛你!”瑟蘭迪爾緊緊抱住沃爾森,像是守護着珍寶的巨龍,連一絲一毫的縫隙都不願留下。
沃爾森原本以為還需要再磨一磨,但瑟蘭迪爾的反應比他預想的還要熱烈。他滿意地将得逞的笑容藏在心底,仰起頭,接受了愛人那久違的、疾風暴雨般的親吻。
是夜,一輪滿月高懸天際,銀輝灑落,為月露節畫上最後的句号。
按照傳統,這是獨屬于愛侶的慶典。露娜瑞亞百無聊賴地坐在樹下,指尖輕輕撥弄着地上的草葉。她本想去尋些熱鬧,卻又怕打擾了那些沉浸在甜蜜中的精靈們——在這樣的日子裡,誰願意被一個孤單的身影掃了興緻呢?往年還有哥哥瑟蘭迪爾陪在身邊,可如今,連最親近的兄長也已找到了命定的伴侶。至于朋友們……可别忘了精靈族一向不拘泥于性别,她更是不願讓任何人誤會。
于是,她隻能和自己的影子,一起與孤獨為伴。
她随手翻着膝上的《大陸民族志》,封面上的署名已然模糊不清。露娜瑞亞的指尖輕輕撫過那行字迹,仿佛能透過紙張感受到那位傳奇探險家的溫度——那是她的偶像,一位曾周遊列國的精靈,用筆墨将外界的奇聞異事帶給深居簡出的族人們。在露娜瑞亞的童年裡,這位探險家常常将自己的冒險經曆當作睡前故事講給她聽。她的聲音溫柔而堅毅,帶着遠方的風與塵,将她帶入夢鄉。夢中,她曾見過龍谷中翺翔的飛龍,大陸上忙碌的人族,沙漠中骁勇善戰的獸族,還有陸地彼端的矮人們圍坐在篝火旁,烤肉的香氣彌漫四溢——那是探險家贊不絕口的美味。
就在這個神聖的滿月之夜,露娜瑞亞終于下定了決心。她悄悄回到房間,收拾好行囊,穿上最耐走的長靴,将一把彎弓和數把小刀綁在腰間。最後,她珍而重之地将一本手稿塞入懷中,緊貼着心髒的位置。那是探險家留給她的唯一遺物,記載着她未完成的旅程。
她站在窗前,望着那輪滿月,提起了筆,留下一行堅定的字迹:我去尋找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