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蘇聞說了一通善意的謊言,依舊沒有安撫到姒琛,原本就冷峻的面容一點點結冰,姒琛道:“你利用了老六的善良,将長樂教導得刁蠻,是不是在小先生眼裡,所有人都是先生的棋子?”
姒琛往前走了兩步,冷冽的氣息直逼蘇聞:“那本王也是小先生的棋子嗎?”
面前的人是什麼樣的魔鬼,能讓一個君王都生出“棋子”的錯覺,這種感覺甚至連姒琛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可面前的蘇聞絲毫沒有在低氣壓裡怯場,面不改色道:“殿下是奴的主子,奴做的所有事皆是以殿下的利益為先。但奴确實利用了兩位殿下,甘願領太子殿下懲罰。”
姒琛從高位走下來,“小先生的話總是說的這樣漂亮。”他捏住蘇聞的下巴仔細端詳,道:“和你的眼睛一樣,好似天生就很會說話。”
姒琛的力氣很大,蘇聞被捏得生疼,勉強張開嘴巴低低道:“是皇家血脈很會說話,奴長着和殿下一樣的眼睛,奴做事雖有欠妥,但從無不臣之心。”
皇家血脈确實強大,同樣一雙眼睛生在不同的人身上,竟有不同的美感來。生在蘇聞臉上如水般平靜,生在姒琛臉上硬挺,生在姒沐臉上更是仿佛能千變萬化。
姒琛忽地笑了,放開蘇聞道:“小先生别介意,本王就是随口說說。小先生日日為本王殚精竭慮,自然沒有不臣之心。”
對付姒琛比姒沐容易太多,隻要他一直表忠心,就能輕易撬動這位太子的心。
“可本王看不懂,小先生今日這出唱的也不好看,倒像是本王怕了大皇兄一樣。”姒琛冷靜下來,終于開始低頭思索。
“殿下不是怕了誰,是避其鋒芒。”蘇聞頓了頓,也不賣關子繼續說:“今日的事傳開了,明日殿前自會有言官彈劾大殿下。”
“言官的幾句話頂什麼用?”姒琛今日一口惡氣出不去,臉上也沒什麼好看的神情,冷笑道:“他有赫赫戰功傍身,連皮毛都傷不到。”
蘇聞也沒想這麼快就讓姒嵇傷筋動骨,他今日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前,讓他在夜宴上受辱,明日皇帝駕前言官們惡心惡心他,也不為過吧?
“殿下急什麼?”蘇聞雲淡風輕道:“好戲才剛剛開始。”
好說歹說才将将安撫下姒琛,目送着姒琛離去的背影,蘇聞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
若是沒看過原著的人,一定會被這個未來君王的正直善良所欺騙,嘴上說不願意利用姒沐和姒念,實際上為了帝位親手把二人葬送。
想到此處,蘇聞若有所思地望了望回瀾亭,心中難免有個疑問:姒沐,你為了這樣的人丢了性命,真的值嗎?
疑問暫且壓下,蘇聞朝着黑暗裡的人淡淡開口:“人還在嗎?”
影子悄無聲息地走出來,應聲點頭道:“還在。”
還真是有耐心,他要是忙一晚上不趕過去,姒沐是不是要住下了?
蘇聞捏了捏酸疼的眉心。
一晚上要連軸轉應付這麼多人和事,縱使蘇聞這樣的勞碌命,身體也架不住有些站不穩了。
他扶着立柱活動了下僵直的身子,收起略顯疲憊的神色,擡腳便向回瀾亭而去。
待走到近前,隻見姒沐慵懶地靠在欄杆上,一襲白衣在黑暗的亭中襯着一絲詭異感,一陣風過吹下一片枯葉,姒沐伸出掌心接住飄飄落葉,一拳手掌枯葉化為齑粉。
聽聞腳步聲,姒沐沒有擡頭,隻将落葉粉散在樹根處,化成了大樹成長的佐料:“郎魁,以後是不是該這樣稱呼你?”
蘇聞迎着微微的風,臉上挂着淺淺的笑道:“全憑六殿下高興,隻要殿下喜歡再放浪一點也無妨。”
說着,蘇聞的身子就貼上了姒沐。
明明已經冰透兒了,姒沐卻還是覺得渾身火熱起來。
說來也怪,明明被衆星捧月捧到大的人,偏偏獨喜歡被蘇聞這般捧着,像是躺在蜜罐子裡得意,一掃之前被蘇聞作戲擺了一道的沮喪:“隻要我高興,什麼都可以?”
昏暗的燈光落下來,蘇聞也不覺跟着情動了,兩個胸口緊密相貼,懷裡的人兒讷讷點頭。
點完頭,蘇聞就有些後怕了,他是第一天知道姒沐會變臉嗎?萬一笑臉一下子翻了過去,他今晚就得死床上。
不,也可能是死地上。
不過至少沒死在刀刃兒上,姒沐也不再追究蘇聞在晚宴上随地大小演了,反而眼角有意無意地掃了一眼溴隐亭,一撇嘴醋道:“那我想你下次先來見我。”
就隻是這個嗎?
蘇聞心裡的石頭落地,桃花眼裡的笑意滿得要溢出來了,讨好地答:“好。”
蘇聞常笑也常哭,但永遠都是淡淡的。笑是微彎彎嘴角,哭也是輕輕啜,好像他天生就不會做什麼劇烈的表情,而臉上微微的變化,都不過是謀人心的手段罷了。
這一笑,便笑到姒沐心坎兒裡了。
以至于,他為什麼要在這裡等蘇聞,早已經不記得了。
趁着姒沐面容和煦,蘇聞黏膩膩勾着他的脖頸,撫在他耳邊說:“今晚,殿下能帶我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