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北湖山莊湖心島裡的一株流蘇開花了,像是籠罩在天上的一朵粉白色的雲,花瓣飄得紛紛揚揚,當這場雪落到後院時,厭竹正在練劍。
劍尖往上挑去,細長的花瓣碎落如屑。
她登竹而上,手腕翻回。劍光乍起,如那葉片一樣,悠悠轉轉。腳踩竹巅,身形如驚鴻掠水,卻掠不起一點漣漪。
這日上午蕭雯罕見的沒有來,取而代之的是那先時見過的那對年輕男女。
“我叫顧挽青,你叫我挽青吧,這是我師兄,他叫衛真,你見過的。”顧挽青托着俏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厭竹,直等到厭竹不自在地背過身去擦拭長劍,她才後知後覺的笑道:“你可真美啊。”
厭竹皺了皺眉頭,被女人誇贊不算第一次,說不得是什麼感覺,開心麼,難受麼,似乎都沒有,就像明知一個答案,還要故意來問詢一般,徒惹人歎。
“聽說你們仙姑洞有七個妖女,每一個都貌如天仙,你在其中能排算到第幾呢?”顧挽青一邊問,一邊從點心盤子裡拈出掉落進去的花瓣。
厭竹冷眼看去,眸光不經意掠過站在稍遠一簇斑竹邊,挽拂塵而立的衛真,良久才道:“最後。”
“最後?”小姑娘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你居然排在最後,那你的師姐妹們不知該是什麼樣貌。”說着還向往起來了:“真想跟你一起去看看,不對……”
她猛然停止,許是終于反應過來:“上次淹死在這裡的那個女人也是仙姑洞的,她雖然也美,但全然比不上你。”
厭竹聽她把人命說得如器物般輕巧,頓生出煩惡來,臉色亦冷冽下去:“你就隻在意這些麼?美或不美有什麼意義?”
“意義?”顧挽青吃吃笑了兩聲:“你還活着,這就是意義。”
厭竹張嘴想反駁,但舌尖像滞澀住了般,發不出聲音,隻能挫敗地嗤了一聲,把劍送入了劍鞘之中。
她不說話,那姑娘也不近逼,自得其樂,閑得無聊還哼起小調來,聲音婉轉動聽,帶着點未入俗世的稚嫩。
厭竹突然有那麼一點沖動,想開口問問蕭雯去了哪裡。
但她明智的止住了。
表現得太在意說不定别人會以為她想趁機逃跑,雖然她腦子裡閃過這樣的念頭。
她随手拿起一塊點心,遞到那姑娘面前,故作誠懇道:“挽青姑娘,我有件事想求你幫忙。”
“求我?”小姑娘看着面前的點心,眼神充滿了戒備:“我能幫你什麼?”
厭竹用餘光注意着衛真的動向,趁他不備,附耳向前細細叮囑了幾句。
隻見顧挽青先是驚訝,然後點頭如蒜,最後拍着胸脯保證道:“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一直站在遠處的衛真,突然挪動了步子。不等他近前,厭竹便适時坐直了身子,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般,拿起桌上的點心,輕輕咬了一口。
衛真沒有說話,隻是站在師妹身後,眸光死死攫住對面的女子,他似乎對待她有種天然的敵意,對厭竹來說,這種感覺很奇妙。
她習慣了别人的驚豔和愛慕,那皆是出于對她樣貌出衆的肯定,像這種第一次見面,便想置她于死地的人,倒讓人生出點探究的興趣來。
“師兄咱們走吧。”顧挽青嚷着要離開。
衛真按下師妹的手,笑道:“師姐囑托我,讓我給姑娘把把脈,看看所中的毒是否有好轉的迹像。”
厭竹聞言,并無猶疑便伸出手:“有勞道長。”
衛真從懷裡掏出一張絲絹,輕輕覆在她的手腕上,這才把手指搭了上去,說是診脈,他的眼神卻一直往厭竹的臉上遊移,似乎在查找着什麼。
若是别的男人做出這樣放肆的模樣,她定然要勃然大怒,但此人城府頗深,目的不詳,絕不是那種好色之徒,所以厭竹由着他看:“衛真道長,我的毒可有解?”
“深入骨髓,無解。”
“那為何我沒死?”
“不過是暫時潛伏,隻差一味引藥,你便會心裂而亡。”
厭竹抽回手來,臉色變幻,似乎信了,又似乎不信。
中毒的事,自從初時發作,爾後便再也沒有犯過,這實在是蹊跷可疑:“道長對這毒似乎很了解。”既然了解,那自然早就知道師姐中了何毒,說不定他與兇手不無幹系。
衛真冷笑:“我從小随師父研習藥經,江湖上的毒,十知□□,但知,并不表示我便會用,亦或是解。”
厭竹抿唇:“那請問,我中的是何毒?”
“你脈象如絲,雜亂無章,時斷時續如溪流受阻,毒液遊走經絡而人似無礙,這是中了千葉纏絲,江州姬家的獨門蠱毒。不過姬家在多年前已被滅門,毒器尚在,恐怕解藥早已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