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夫子拉着一車豬回到家中,天色已晚,章夫子的發妻盧紫煙見他回來了,便招呼他吃飯:“把豬拉到後院兒去,飯已經做好了,吃了飯再幹活。”
“欸,好。”章夫子聽妻子的話,一邊忙活一邊閑聊:“媳婦兒,我回來的路上遇見雲大人了,”怕對方反應不過來,還補充了一句:“就是新到任的那位巡案禦史,前段日子在公堂上審問金照古的那個。”
盧紫煙正端着兩碗粥從廚房往屋裡走,聽見這話蓦的停下腳步,神情嚴肅的問:“他與你聊什麼了?”
章夫子如實回道:“就是聊了些家常,還問我每日什麼時候回城,知不知道兩年前有人淹死在河裡。”
盧紫煙的臉色冷了幾分:“你沒說些不該說的吧?”
“沒有,”章夫子呵呵笑道:“都是依照你先前教我的那麼說的,旁的一個字兒也沒多言。”
盧紫煙這才神色稍霁:“好,咱們不知這位新來的雲大人什麼性子,還是多提防一些為好,日後他要是再來鋪子裡問什麼話,你要麼裝傻,要麼糊弄過去,别生出些麻煩事。”
章夫子很聽自己媳婦的話:“好,知道了。”
盧紫煙又說:“聽說他今日已經查到香行處去了,這才短短幾日,這位雲大人倒是不簡單。”
“嗐,隻要别懷疑到咱們兩口子頭上來,随便他查到哪兒去。”章夫子将豬關好,洗過手後又去接盧紫煙手上的碗:“外頭冷,進屋吧。”
盧紫煙走在他前頭,面有憂色的說:“理兒是這個理兒不假,但我一想起箫倚歌的死,就覺得心中難受。”
章夫子将碗放在桌上,又拉過凳子讓她坐下,緊接着走到盧紫煙身後給她揉捏起肩膀:“那事兒都過去兩年了,别多想了。”
盧紫煙歎了口氣,沉默少傾後,拍了拍章夫子的手背:“去叫兒子來吃飯吧。”
雲海塵和歸庭客慢悠悠的往衙門走着,路上歸庭客饞那些鋪子裡賣的吃食了,便對雲海塵說讓他先回去,自己去買點兒吃的。
衙門裡的铛頭師傅手藝平平,歸庭客雖然不挑嘴,但吃了這麼多日也有些膩了,雲海塵見他最近這幾頓吃的越來越少,便知衙門裡的飯菜不合他心意,于是沒多說什麼,自己點頭往回走了。
歸庭客在外頭閑逛,看見什麼好存放的便多買些,像是囤糧食似的,以便回到衙門後多吃幾日,他路過一家賣鲞魚的攤子,問過價錢又嘗了一小塊兒,覺得味兒不錯,便讓店家給他包起來一些,等待的間隙裡,正巧箫人玉路過瞧見他,便打了個招呼:“歸大哥?”
歸庭客聞聲回頭:“欸?小玉?你怎麼在這兒?”
“噢,好幾日沒出門了,覺得總把自己關在家裡不合适,便趁着夜裡人少出來走走。”
“這樣啊,”歸庭客熱絡的問:“那你吃過晚飯了沒有?歸大哥請你吃頓飯?”
箫人玉言笑晏晏的說:“謝謝歸大哥,我已經吃過了。”
“那我送你回去吧。”正巧店家把鲞魚包好了遞給歸庭客,歸庭客接過順口說道。
箫人玉也不拒絕:“好,那勞煩歸大哥了。”
兩人一邊走一邊閑話,聊的都是家長裡短,氣氛十分輕松,快要到月聽窗門前的時候,歸庭客突然記起一件事:“欸對了小玉,今早晨你給我的藥膏還有沒有?能不能再給我一個?”
箫人玉有點兒驚訝:“一天就用完了?”
“什麼啊,”歸庭客又無奈又嫌棄的:“被雲大人要走了,他今兒也不知中了什麼邪,非要将那小藥罐兒奪去,不給他還撒潑,也不嫌在路邊丢人,我隻好給他了。”
箫人玉聞言,眼底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微妙神情,像是某種隐秘的心計逐漸得逞,透着一股不動聲色的滿意。
他對雲海塵的反應很滿意。
“好,”箫人玉什麼也沒多言,爽快的就答應了:“歸大哥随我進來吧,我再拿給你一個。”
歸庭客想到那日在香行處發生的事情,怕他心中陰影未消,與一個男人獨處會不适,因此委婉的說:“我就不進去了,手上吃的東西太多,别弄得你屋裡有股雜味兒。”
箫人玉明白他的好意,随後點了點頭轉身,再返回來的時候,手裡多了兩個藥罐兒,與上午給他的那個是一模一樣的,全部塞給了歸庭客。
歸庭客接過,大大咧咧的道了聲謝,随後擡腳離開,箫人玉站在門邊瞧着他的背影,眼神晦暗難猜。
歸庭客買了那麼多東西,不打算自己吃獨食,便敲了敲雲海塵的房門:“大人,我回來了,你吃過晚膳了麼?”
雲海塵自然還沒吃過,便打開門讓歸庭客進屋了。
看着他手裡大包小包的東西,雲海塵問了句:“怎麼買了這麼多?”
“多吃幾頓呗,衙門裡那幾個铛頭做的飯我是真吃夠了,先換兩天口味再說。”
兩人一邊吃一邊談論起案情,雲海塵說了接下來要如何查這樁案子,歸庭客都一一記下,待到吃飽喝足,雲海塵走到水盆邊洗手,轉身回來的時候見歸庭客手裡正拿着藥罐兒塗抹,便皺了皺眉一把奪過:“你怎麼拿我東西呢。”
歸庭客又伸手奪回,速度比他方才還快:“誰說這是你的東西了!”
雲海塵剛要開口,就聽歸庭客道:“這是我剛才買吃食的時候,去問小玉要的!”
雲海塵聞言睜大雙眼:“他……他又給了你一個?”
“欸……”歸庭客賤嗖嗖的顯擺,伸出一根手指頭搖了搖:“不是一個,是兩個。”說罷又從自己懷中掏出另外一個藥罐兒托在掌心。
“你……”雲海塵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滋味兒,有點兒酸,還有點兒氣,仿佛自己被人故意怠慢了似的:“你怎麼能随意問人家要東西,這跟強取豪奪有什麼區别!你都給朝廷做事多少年了,以前行走江湖的那點兒破習慣還沒改是不是!”
歸庭客擡起一條腿搭在膝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對方心急:“兩個小藥罐兒而已,不至于。”
“誰說不至于的!”雲海塵鐵面無私的糾正他:“越是這樣越要防微杜漸,你今日覺得兩個小藥罐不至于,明日後日是不是就覺得十幾兩銀子不至于,再過一段時日會不會連百十兩紋銀也不放在眼中了!況且你這樣容易太阿倒持,你覺得沒什麼,萬一對方借此事反咬你一口呢,你如何能說得清?”雲大人光明磊落的伸出手:“給我,等我改日去還給箫人玉,你别給自己惹麻煩。”
歸庭客沒忍住笑了一聲,他非得等到看過了雲海塵的笑話,才慢悠悠的開口:“噢,忘了說了,這倆是我花了錢買來的。”
雲海塵的手微不可見的抖了一下,僵在空中,伸也不是,收也不是,好半晌,才怏怏的憋出一句:“噢……那……那你早說啊……”
歸庭客就是故意的,笑的一肚子壞水:“我這不是才想起來麼。”
他都這麼說了,雲海塵便沒道理再問責對方,隻好木着一張臉,讓歸庭客收拾了桌子回自己屋去,歸庭客吊兒郎當的起身,将沒吃完的東西都拿好之後,臨走前還不忘戳一下雲大人的心窩子:“明兒我陪你去一趟月聽窗?”
雲海塵有些茫然:“去月聽窗幹什麼?”
歸庭客哼笑了一聲:“把你那個小藥罐兒還給人家小玉啊。你方才說的那麼大公無私,要是自己不還回去,合适麼?”
雲海塵像被抓住了小辮子似的,說話都不利索了:“我……我明日有别的事,沒工夫去月聽窗。”
歸庭客偏不放過他:“噢,那不打緊,你給我也行,我幫你還回去。”
“你……”雲海塵心生暗火,故意挑他的刺:“你明日沒事幹了?一天天總想着往月聽窗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