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曲江青獨自走近,佯裝買肉的客人,問章夫子:“店家,給我挑一塊兒肉。”
“好嘞?您是準備怎麼吃?”
“家中妻子想吃東坡肉了,買一塊兒回去試着做一做。”
“那得肥瘦相間的才好,”章夫子樂呵呵的給他指了一塊兒:“您看這塊兒怎麼樣?”
“嗐,我也不懂,有勞你給我包起來。”曲江青閑話似的問道:“做這東坡肉還需要什麼?麻煩你同我說說,我一道去買來。”
“就是清酒和幾樣大料,”章夫子瞧着曲江青穿戴不俗,便笑言:“一瞧您就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家中廚房少不了這些東西的。”
“那倒也是,”曲江青不着痕迹的轉移話題:“說起這東坡肉啊,還好是香行處做的最好吃,實在不行我去香行處買一份兒,回去告訴家裡人這是我做的得了。”
章夫子正用紙包着肉呢,聞言笑了起來:“您的手藝尊夫人想來知曉,這樣騙她就不怕她嘗出來?”
“那就……再買點兒胭脂水粉什麼的哄哄她呗,”曲江青又問:“除了月聽窗之外,這附近哪有賣胭脂水粉的鋪子?我可不想去那兒買。”
章夫子将包好的豬肉遞給曲江青,反問:“我也不太清楚,但客官為何不願意去月聽窗?”
曲江青裝出一副驚訝模樣:“你沒聽說麼?前陣子在香行處發生的那樁案子,險些被……”曲江青說不出口似的壓低了聲音:“……被欺辱的,不就是月聽窗的掌櫃麼,他好像到現在都不曾開門做生意,我去了也買不到啊。唉……”說到這兒,曲江青故意慨歎:“好好的一個男子,卻遭遇了這種事,也不知以後還有沒有姑娘願意以身相許了。”
章夫子卻道:“這又不是他的錯,為何沒有姑娘願意嫁他?”
“那……那畢竟有這樁醜事麼……”曲江青圖窮匕見,暗含深意的說:“如果他之前就有心上人,想來出了這檔子事,兩家也無法談婚論嫁了。”
“那可未必,”章夫子不知曲江青别有用心,隻是單純的說:“若對方真心喜歡箫掌櫃,心裡就不會介懷。”
曲江青眼底閃過一絲深色,不動聲色的問:“怎麼?還真有人喜歡他那種小白臉兒啊?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嫁過去也是吃苦受累,何必呢。”
章夫子剛要樂呵呵的再開口說什麼,恰逢他的妻子盧紫煙從屋裡走了出來,面色冷峻的對章夫子道:“後院還有兩頭豬沒殺,我在這兒守着,你去吧。”
章夫子很聽盧紫煙的話,擦了擦手就進屋去了,盧紫煙走上前,不客氣的對曲江青道:“客官還要買什麼?”
曲江青微微眯了眯眼睛,在心中暗忖:這盧紫煙倒是不簡單,比章夫子警覺多了。他和氣的一笑,掂了掂手中的肉,說:“噢,沒什麼了,多謝方才那位大哥。”
盧紫煙沒應聲,似乎天生就是一副冷臉的樣子,曲江青也不見怪,手裡拿着那塊肉,吊兒郎當的就轉身離開了。
他剛轉過一條街,歸庭客就迎上前:“怎麼樣,問出什麼了麼?”
曲江青笑的神秘莫測:“并未問出什麼有用的,但也不枉此行,走,回衙門炖肉吃。”
歸庭客一臉的莫名其妙,但曲江青卻勾上他的肩膀,說說笑笑的就走回去了。
曲江青并不會做飯,因此那塊肉買回來之後,是歸庭客下廚炖煮上的,他兩人離開衙門的時間不算短,如今午飯的時間早已過去,兩人餓的前胸貼後背,剛把飯端上桌的時候,恰好雲海塵也從金府回來了。
見他二人才動筷,雲海塵問了句:“你倆怎麼才吃飯?”
曲江青嚼着米飯,問他:“剛剛出去了一趟,你呢,在金府怎麼樣?”
雲海塵搖頭:“金府的飯我吃不慣。”
曲江青白了他一眼:“誰問你金府的飯好不好吃了!問你去這一趟發現了什麼!”
雲海塵蹙着眉頭,心裡總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感:“金府……很古怪。”
歸庭客扒飯的筷子一頓,從碗裡擡起頭,含混不清的問他:“哪裡古怪了?”
“就是……”雲海塵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就是感覺他們……不像一家人。”
歸庭客和曲江青眼中浮現出一絲疑惑,前者問道:“什麼意思?誰和誰不像一家人?”
雲海塵便将今日去金府的經過說給他二人聽。
自金照古□□箫人玉未果一案審結之後,雲海塵就再未見過金氏祖孫二人,因此當他今日帶着人前去“拜訪”的時候,金永瑞和金照古都驚詫不已,尤其是金照古,還以為雲海塵此次前來又是為了将自己帶到衙門去的。
但金永瑞畢竟比他穩重,衙門那邊若有什麼風吹草動,燕鴻雲不可能不來報,因此他不懼來人,吩咐府中下人将雲海塵領到正堂,還特意讓人等了一會兒,自己才帶着金照古前去迎候。
“呦,這不是禦史大人麼,失迎失迎。”金永瑞嘴上說着失迎,臉上卻不見丁點兒歉意:“不知雲大人今日來訪寒舍所為何事啊?”
雲海塵懶得與他虛與委蛇,開口就道:“貴府的铛頭準備午膳了麼?”
金永瑞一愣,摸不清他耍的什麼心思:“怎麼,雲大人今日來,就是為了在我這兒吃頓飯?”
“是啊,”雲海塵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上菜吧,餓了。”
金永瑞和金照古面面相觑,少傾後,金照古先按捺不住了,露出卑劣的嘴臉:“雲海塵!你又想耍什麼花招!當日在香行處的案子已經審結了,我不去找箫人玉的麻煩已經是大發慈悲,怎麼,你又想來滋事不成!”
“說的這叫什麼話,”雲海塵哄狗似的:“本官真是來吃飯的,趕緊的吧别耽誤了,噢對了,叫上府中中饋一起。”金照古聽了這話氣急敗壞,剛要開口大罵,雲海塵卻兀自起身,完全沒有客人的拘謹,反而問了句:“在哪兒淨手?”
“你……”金照古看不慣他這副把這兒當自己家的模樣,本想出言不遜,卻被金永瑞擡了擡手阻止了:“雲大人,你要來老夫府上吃飯,老夫定然盛情招待,但府上女眷就不必露面了吧,畢竟男女有别,怎能和外男一起……”
“沒事兒,”雲海塵卻執意要金照古的妻妾一起出來作陪:“《昭律》上并無規定男女不能在一張桌上用飯,不過金老若是實在顧及世俗眼光的話,可以把本官當成女的,本官并不介懷。”雲海塵賤起來,逮着誰就惡心誰,說到這兒還賤嗖嗖的對金永瑞一眨眼:“快些,别讓本官等急了。”說罷就轉身出去找地方淨手了。
金照古氣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外祖父,他……他怎麼能如此……如此……”雲海塵方才那個擠眉弄眼的動作,實在像極了風流纨绔調戲花甲老漢,但調戲二字金照古不敢說,因此支吾了半晌,最後隻罵出個“膽大妄為”。
“急什麼。”金照古沉不住氣,兩三句話就能把他刺激的怒目圓睜,但金永瑞卻不在乎這些,雲海塵說他今日來就是為了吃頓飯的,金永瑞絕不可能信這鬼話,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他要到看看,這位巡案禦史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咱們金家又不缺他這一口吃的,既然來了,那我就讓他知道,我金家的筷子,可沒那麼好拿!”
“那……難不成真的要把顔氏和聞氏喊出來?”
“這是在自家府上,他雲海塵不敢怎麼樣,”金永瑞瞥了金照古一眼:“你去房中囑咐她二人,不該說的别多嘴,讓她二人知道輕重。”
“好,孫兒知道了。”金照古點點頭,立即就往内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