駝嶺古道,黃沙漫天。
一群黑衣勁漢腰間均配長刀,前後兩人并排行走在風沙裡,他們的隊形呈防禦保護姿态,保護着車輪上的一口木箱。
從遠處看,沙地裡深深淺淺的腳印像是螞蟻覓食留下的一行印記。
“馬上到了,大家加把勁!”
領頭的黑臉壯漢吆喝一聲,像是給渾渾噩噩的隊伍打入了一注強心劑,行走的速度明顯加快。
一堵高大的城牆出現在他們眼前,這和他們前面經過的城池并無區别,甚至比他們出發的天皇城更為簡陋。
關外的風沙不可避免的侵蝕着城牆,上面畢畢剝剝起了碎屑,殷黑的牆塊裹上一層厚厚的沙塵,有些地方已看不出來建造時的模樣。
但沒有人會因為這些輕視這裡,衆人的目光不約而同投向那匾額上古樸單調的三個字。
“升仙城”。
這片大陸上,如果有一件事能夠實現,恐怕那些視财如命的王公貴族連家産和美妾都能随意舍棄,那就是——成仙。
成仙是多麼有誘惑力的兩個字。
凡人即使吞食再多天材地寶,也很難築基成功,更何況是結丹、化神、飛升仙界。
所以大多數人的命,隻不過須臾百年間。
隻有最幸運,最幸運的一群人,僥幸得了天道眷戀,從小便與衆不同,生有慧根。天地靈氣如同呼吸一般進入他們體内,卻又不會如呼吸般吐納而出,靈力在他們小小的還未成形的靈體内集聚,或有一天,突然迸然而起,渾身噼裡啪啦作響,環視四周忽覺耳聰目明,勁力無窮。
知情者喃喃道,成了。
便從此告别家中親友,一路西行,跨過升仙城,進入修仙界。
稚嫩的孩童也能吟唱出那首脍炙人口的童謠。
“天皇城,住人皇。
升仙城,成真仙。
黑呀黑妖冥,
盡是大妖怪。”
但升仙城并不能助人升仙,升仙的訣竅藏在骨子裡、血脈中,升仙城隻不過是人族和仙界之間的最後一道關口,由凡人的豔羨欲望賦上成仙的意味。
“原地待候,我去辦理通關文諜。”
一行人訓練有素,原地等命,為首男子從内斜挎包中掏出一疊文紙,排入那城門入口的隊伍中。
“小姐,這升仙城人還真多咧,都快趕上天皇城了。”
黑衣裝扮的镖局侍候裡,一個人明顯比其他人矮了一頭,也更為纖弱,如果仔細擦去她臉上的黑灰,露出的皮膚可以和此時投在沙土上的日光比一比白皙。
另一人身高比她高半個頭,腰間配一把烏黑長劍,頭用黑布裹纏,隻露出一雙蘊着清潭的雙眸,嗔怒看了她一眼。
含奚連連捂嘴。
“我,我錯了,嶽大哥。”
嶽明棠怒意消散,嘴角微勾,分明是一派逗弄她的神情。
“小姐,你又欺負我。”含奚生氣起來,不管不顧,聲音也稍大了些。
嶽明棠卻也沒有責怪她,既然這已經是最後一站,也不必再掩飾身份,須知這一路的掩飾隻為自保,半年前她被雲遊的落霞仙子選中收入内門,落霞仙子本想直接帶走,但苦于有妖祟未除,兩相約定于盛夏前趕至升仙城,自有安排帶她入仙界。
嶽明棠手探入内兜,摩挲着冰涼潤滑的玉佩上凸起的圖案,這乃是她們約定的信物,落霞仙子說上面有她的印記,隻要嶽明棠進入升仙城,就可以探知到她的位置。
她的目光投向被衆人團團圍住的木箱,又緩緩移開,落到含奚有些愣怔發呆的表情上。那隻不過是保镖的虛飾,裡面隻有一柄除邪祟的開光桃木劍,嶽家花了三千兩銀子重金聘請镖局,真正要保的,是自己和含奚。
“小姐,怎麼還沒過完文書啊。”
烈日炙烤,風沙幹涸,含奚額頭上已經結出一層汗珠,她畢竟是丫鬟出身,并沒有煉體經驗,能跟随她走到這裡已是不易。
嶽明棠自懷中掏出玉瓶引她喝下,見她神色轉好,目光灼灼也看向入關隊伍。
升仙城除了身披戰甲的人族兵士,還兼有一位仙衣道袍的修仙人兼責,他們統一叫做除魔衛,主要是為了防止有邪祟雜碎,也就是妖族和入魔者假扮修仙者或朝廷官員混入修仙界。
這位除魔衛中年模樣,臉頰瘦削,留兩撮山羊胡須,三角眼緊緊地鎖在每一位入關者身上,通過了人族兵士的入關者還需他用一個法器,從頭到尾掃一圈,再三審視複查,直到一切手續無異樣,才能放進城内。
緩緩移動的隊伍在影子變了個方向後終于到了嚴柯那裡,嚴柯是镖局隊長,黑臉漢子在太陽下曬的黝黑又紅,遞上一疊文書,山羊胡子看着一疊厚厚的文書神色有些不耐,幹枯枝節一般骷髅的手擺了擺,嚴柯轉過頭,沖他們做手勢,意思是過來。
忽然,由遠至今傳來馬蹄奔騰踩踏聲,嶽明棠回頭,一匹紅鬃駿馬踏沙而來,騰起的沙塵如同騰雲駕霧的仙境一般,馬背上是一位錦衣華發的俊秀男兒,頭頂斜冠,腰間白玉熠熠。
嶽明棠眼睛漸漸眯緊,她發現,這個衣着華貴的人一路縱馬馳騁,毫無停遏之意。
而現在,他的方向,正正好是城牆前的入關隊伍。
慌亂的人群像紛飛四散的鳥兒,自覺讓出了一片空地,馬上的男人沒有絲毫要扼住缰繩的意思。
他難道想直接進城門?
嶽明棠看到,山羊胡子的除魔衛那張不耐煩的臉已經徹徹底底冰冷起來,緊巴巴像皺在一起的樹皮,眼神死死盯着這個狂妄的年輕人。
瞬息之間,駿馬已到城門前。
山羊胡子手中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柄劍,劍未出鞘,單手握柄,急急飛了出去,橫斜擊中馬腹。
看起來力道不大,馬騰躍的前蹄憑空頓住,掉了下來,倒好像地底伸出一隻大手一隻大手生生拽了下來,癱軟在原地發出無力的哀吟,男子身體順勢一滾,沒事人一樣整了整衣袍站起來,全然沒看受傷的馬兒一眼。
山羊胡子憑空一握,佩劍穩穩收回手中。
“哪來的無賴小兒,竟然敢在城前縱馬。”
年輕男子一臉倨傲,懷中掏出一枚物什在他眼前亮了亮,山羊胡子臉色一變,聲音有些咬牙切齒。
“你是?”
“洛韫是也。”
洛韫?!
聽到這個名字,周遭人群一陣不小的騷動,彼此間聲音壓低竊竊私語。
嶽明棠耳聰目明,也聽見了幾句。
“天呐,他姓洛。”
“姓洛怎麼了。”
“你還不懂嗎?天底下,隻有天皇城的那位敢姓洛,其餘人姓這個可是能掉腦袋的。”
“可是,不記得有哪個皇子叫洛韫啊。”
“多半是出來的化名,但是皇子不在天皇城享受,來升仙城做什麼,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