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明棠轉身看去,哪裡還有洛韫的身影,甲闆上隻留下一道狹長的水漬,直直延伸到船側又消失不見。
月光下,眼前的黑水一望無際,平靜無波,隻微微泛起一陣淺淺的漣漪。
再回頭,越绾之已經出現在幾丈之外,正在用手輕撫裙擺上的褶皺,似乎瞬間把洛韫踹下黑水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還不及理理衣袍上的褶皺更加重要。
嶽明棠奔到船邊,最後幾個水泡也消失無蹤,茫茫的黑水之間,哪裡還有洛韫的身影。
“你,你把他踹下去了?”
越绾之不置可否,隻淡淡看着她,“你想說什麼?”
“下面有水妖。”
“嗯哼,你好心的話跳下去救他吧。”
那還是算了,嶽明棠也是知道自己的斤兩的,這種不知深淺的水域,跳下去萬一自己撈不回來了呢。
她看了一眼越绾之,表情淡漠,神色冷然。
和上回打師兄之前一模一樣。
果然,沒有出的氣總要出完,嶽明棠在心裡暗暗給洛韫念了幾句禱詞。
自求多福吧,誰讓你口無遮攔呢。
船在不知名力量下驅使着一路向北,繞過曲折的山巒峰谷,始終保持着相同的速度疾行。
世界一片寂靜,就連兩岸都靜寂無聲,隻有船破水前行的緩聲。
月光無垠皎潔,行至夜深,在這片無聲的黑水之上,有種人月遙遙相對,萬物俱滅的孤寂感。
嶽明棠百無聊賴坐在甲闆上看月亮,突然一股強大的力量從船底升起,四平八穩的船面突然被頂翻出去。
身子随着甲闆往下哧溜溜滑,她趕緊拔出昭陽劍插在甲闆上穩固身形。
發生什麼了?
她下意識看向越绾之,果然是她,隻見她雙手結印,手指極速變換,刹那間,一條黑柱破水而出,它足足有十幾丈高,夾雜着海底的腥膻味和水意,遠遠的嶽明棠摸到自己臉上有飛濺的泥水。
旋即,一個身影被抛出,落在甲闆上,黑柱随之消失。
是洛韫。
似乎經曆了難得的奇遇,洛韫銀袍上沾上了粘稠的透明液體,散發着難聞的異味。
落到甲闆之後,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醒了?
嶽明棠帶着謹慎慢慢靠近他,洛韫的動作從手指慢慢擴大到了肩膀,最後手撐着甲闆坐了起來。
看起來是沒事的樣子。
然而下一秒,洛韫突然一個鹞子翻身,雙膝朝下,跪在了甲闆上。
方向直直地對着越绾之。
後者結印的手剛剛消散,神色間多了幾分疲憊,也被洛韫這突如其來的行為驚得眉心一跳。
“發生什麼了?”嶽明棠問她。
越绾之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剛從水妖肚子裡吐出來。”
“那為什麼會朝你……”嶽明棠指了指洛韫結結實實跪在甲闆上的雙膝,“看起來他好像深陷幻境啊。”
嶽明棠點點頭,“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皇子應該隻會跪一個人……”
“誰啊?”
嶽明棠這次回的很快,“皇上啊。”
說時遲那時快,洛韫不知道哪來的力量,一個前撲撲到越绾之身前,兩隻手作勢抱住越绾之的裙擺。
後者也非等閑之輩,擡腳就踹,不偏不倚正正好落在了洛韫臉上。
“咣當--”洛韫飛了出去,還在甲闆上,沒掉進海裡,臉上多了一個紅腳印。
他有些遲鈍的伸出手,捧着右臉摸了摸,他嘴角一撇,好像在醞釀一個大動作,下一瞬,嶽明棠反射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哇哇哇哇哇哇--”洛韫一個皇子,居然大庭廣衆哭了起來,雙手捂臉,絲絲縷縷的哭泣聲從指縫中流出來,顯得尤其委屈。
越绾之不屑做捂耳朵這種事,但神色多了幾分焦躁,看向嶽明棠“怎麼辦啊快讓他别哭了。”
這下輪到你急了。
嶽明棠攤攤手,“他現在在幻境中吧,把你認成他爸了,現在認為是他親愛的父皇踹了他一腳,要不然,你過去哄哄他?”
越绾之表情由急躁變成了難以置信的荒謬,“哄他?那我還不如再扔一次。”
嶽明棠點點頭,附和她,“那就再扔一次吧,說不定這次是幻境裡你是他媽媽呢,他總不能随便抱媽媽的腳吧。”
“你……”越绾之噎在原地。
“發生什麼了?”前艙門開,一個黑衣男子緩緩走近,慢慢在月光下顯出樣貌,是一張很普通的臉,普通的不像越绾之的親兄長,但看裝束他是越绾之的哥哥越連之,這次除妖的領隊。
嶽明棠自然要對領隊恭敬一些,再加上他來自神秘莫測的除妖隊。
嶽明棠簡單解釋了一下洛韫身處幻境,情之所至随性而發。
越連之思索一二,從懷中掏出一枚丹藥給他塞下去,洛韫吃了之後慢慢止住了情緒,頭歪倒沉沉睡了過去。
越連之把洛韫抱回他的船艙,嶽明棠和越绾之走在後面。
越绾之突然打開了隔壁的艙門,嶽明棠看了眼,“你居然住在我隔壁。”
“你才知道啊。”
“嗯嗯嗯,我剛知道,你之前就知道啦?”嶽明棠從善如流回應她。
越绾之冷哼一聲,“哐--”一下關上了門。
半晌,有人敲門,越绾之沒好氣地打開,門口是嶽明棠。
“幹什麼?”
“不幹什麼,問問你,幻境結束之後,人應該是有記憶的吧。”
“當然有。”
“那我就放心了。”嶽明棠看起來心情很好,蹦蹦跳跳走開,走到隔壁刷一下鑽了進去,毫無留戀。
越绾之又關上門,突然後知後覺意識到她的意思。
她輕嗤一聲,她都敢把洛韫踹下去,又會害怕他報複自己嗎?
嶽明棠和洛韫在她眼裡就是兩個小屁孩!